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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笨手笨脚
作者：黄金梅
图片选自网络
正和老公边看电视边等女儿放学回家，妹妹拎着鼓鼓囊囊的一个袋子进了门：“爸妈上午托人带了馒头到我学校，我这会儿放学才到家，赶紧给你家送来了。”
我诧异，国庆节父母才做了馒头让我们兄妹三家顺带回城，怎么一个月不到又做啦？况且这些时农村正秋收，父母忙得不得了，前天晚上七点半钟打电话回去都没人接，后来才知道，那时他们还在田里呢。
我家饮食习惯偏南方，日常以米饭为主，馒头这类面食就经常和节日有点关系了，国庆节做馒头尚可理解，现在呢？
我怀疑这馒头是父母送给妹妹家的。父母一直偏爱妹妹，妹妹婚后一直举家住在爸妈那，今年姨侄到城里上小学才举家搬走。我推让：“爸妈给你的，还是你带回去吧。”
妹妹咧嘴笑：“爸妈给我们一家一袋，我家的刚才我放家里啦。”紧跟着又补充一句：“爸妈说，这次的馒头碱大了，馅咸了，如果你们不喜欢吃，不要扔掉，还让我带回去。”
带回去还不是他们自己吃？我们不能吃他们就能吃？再说，父母的心意，哪有退回的道理，再难吃也舍不得扔啊，我边想边打开袋子看，果然，袋里一堆馒头，黄黄的，明显碱多了的样子，不过，和上次比，暄虚多了。边上还有一个小袋子，装的好象也是馒头。
到底有多难吃呢？想象不出。乘闲来无事的档儿，用微波炉一人转了一个。一尝馅果然有点咸。因为妹妹在，平时嘴刁的老公这时很有眼见，边吃边自我安慰：“没事，就着粥吃就不咸了。”
想谢谢父母的，谁知电话拨了三次都没人接，女儿快到家了，只好先做晚饭。晚饭是早计划好的，馒头也就没拿出来，直接放冰箱了。
饭后，我和老公看书，女儿做作业，家里一阵安静。母亲打来了电话，问：“梅儿，刚才是不是你打的电话，来电显示是你家的号码呢。”我回：“是我打的，想告诉你们收到你们的馒头啦。”并刻意讨欢：“一收到就用微波炉一人转了一个吃了呢。”母亲听我这么说嘿嘿地笑了两声，非常过意不去似的向我解释：“馅里盐多了，酵里碱也放多了。”我笑，和母亲开玩笑：“是不是请饭店加工的？”去年父母在饭店加工过年馒头。还没等我开玩笑说找饭店算账，母亲忙不迭地承认是和父亲一起做的，又告诉我上次送我们的馒头也是他们做的。
我一怔，印象中父母事业心很强，家事很少过问，从来都不屑厨事的。馒头以前都是祖母做，祖母去世后我做，我出嫁后家里就再没人做了，每年的年馒头基本上都是大姨做了送家来，今年倒好，自己动手做起馒头来了，且一个月不到做了两次。父母这是怎么啦？若说退休后闲的慌，不像啊，就算农忙结束了，也要歇歇呀，再说，还有家办的面粉加工厂让他们从早忙到晚呢呢，还有。
母亲絮絮叨叨跟我解释馒头碱大盐多的原因：“你爸放的盐，没留意把大袋当小袋倒，一下子放多了。碱大是怕和上次一样不发酵，特地多放了些，哪知……”顿了顿，母亲急急的叮嘱：“你们不吃的话，还让你妹带回来给我们。”
母亲的态度，给我的感觉他们好像亏欠什么。突然明白，上次的馒头几乎没发，为什么我和妹妹都一脸欢喜的收下爸妈还是不开心。原来他们是觉得把不好看的馒头送我们是亏欠了我们啊！
我忙安慰母亲：“碱多了没事，我从小就喜欢吃碱大的馒头您知道的，盐是有些多了，空口吃有些咸。不过，你嘴刁的女婿刚才都说了，就粥吃就不觉得咸啦。”
母亲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了许多：“给圆圆（我女儿）吃的在小袋子里，是你美英姐（邻居）家做的，统共送来八个，圆圆和非凡（姨侄）各四个。”
虽然父亲自始至终都没说话，但我有种直觉，父亲一定竖着耳朵在电话机旁听着呢。父亲从来都是寡言少语的。
父亲既不说话，我就只好当他不在电话前，让母亲代问父亲好，搁了电话。
去厨房打开冰箱，捧出了馒头袋子查看小袋，见里面果然只有四个馒头，白胖，暄虚，还和饭店一样，捏了几道密而均匀的褶纹。在它们的衬托下，父母亲手做的那堆馒头越发显着黄，透着糙。看着这堆馒头，我仿佛看到了父母笨手笨脚在厨房忙碌的场景，父母实在是不精厨事呵。
突然发现父母退休这几年变化很大，关注的重心从工作上转移到了我们这些子女身上，父亲向来拙于言辞，能够动手的事决不动嘴，现在也会打电话给我，淡淡问一句：“什么时候家来啊？”而要强的母亲呢，总是打着父亲的名头嗔怪我：“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你爸想你了，在家生气呢，说你把他给忘了。”父亲让我知道，什么叫言浅情深，母亲更让我知道，有一种想念，叫欲盖弥彰。
曾劝父母不要这么辛苦做馒头，城里什么买不到啊，父母回我说这是他们的一点心意。只可惜，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总是以失败告终，馒头让我知道，有一种爱，笨手笨脚。但即使笨手笨脚，他们依然执着地为我们做着馒头，且乐此不疲。
秋夜清冷的灯光下，馒头们安静地堆垒在一起，发出柔柔的，暖暖的金子一样的颜色。久久凝视着它们，那柔那暖，便从我的眼里流进了心里，继而流遍了我的全身，最后，催出我心底的眼泪来。
黄金梅 江苏省作协会员，文学创作三级，纸媒发表150万字，多篇入选教辅教材文摘，曾获多个文艺奖和征文奖，著有散文集《一根稻草的安慰》（九州出版社）和小说集《从黑夜开始》（凤凰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