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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大老粗
作者:刘鹏旋
图片选自网络
“佤春儿是个文人大老粗。”母亲说这句话是在一个礼拜天,一个饭余茶后的场景,在场的有父亲和我,有没有其他人不记得了。那天我告诉了母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母亲以一种深度感慨又意味深长的口吻说的。
那是1979年或1980年。春哥创作的大型歌剧《月儿何时圆》,写的是农村穷光棍多,男女青年渴望富裕、渴望爱情的故事,那时已在全县公开演出。那年大概是《雨花》杂志主编顾尔谭,在无锡召开的文艺创作会议上的讲话,在国内引发了争议,称之为“顾尔谭事件”。后来是胡耀邦作了批示才没深究。这样的背景下,在县委的一次会议上有位教育界的老同志明确提出,刘鹏春创作的《月儿何时圆》政治上有问题,县委邹杰书记当时未作表态。我当年在团县委工作,春哥的岳父齐老是文革前的副县长,当时是县委的顾问,参加了此次会议。会后不久,齐老专门到团委找到我,告诉我会上的有关情况,说:“你哥哥政治上没有你成熟。你要好好与他谈谈,笔下要谨慎,弄不好政治上要惹出事情的。”齐老是三八年的干部,经受的政治风浪多,对我说这番话时一脸的沉重。那天我把上述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也是一脸的沉重,说:“齐老政治上风风雨雨过来的,春儿不懂,人们常说的‘出门要看天色,进门要看脸色’这话中有深道理,搞创作要看政治气候的。”说完这番话母亲深深地长叹一声:“嗯——佤春儿是个文人大老粗!”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回想我惊然发现,母亲把“文人”与“大老粗”这两个反义词一叠加组合,恰恰是对春哥人生的精准写真。
春哥在文学创作上才华横溢,激情奔放,毫不隐饰内心的世界,掏心掏肺地追求一种完美,用他自己的话说:“追求、坚守,力求做到——语不惊人誓不休。”而母亲说的“搞创作要看政治气候”恰恰容易被春哥忽略或轻视。从这个意义上,春哥是政治上的大老粗一点也不为过。
春哥在事关健康大事情上缺乏一种强烈意识和深度判断。十多年前他疲于奔波后感到胸闷不适,拍了CT片,拿去省人医给心脏专家诊断,发现主动脉有血管瘤,以及有个节口幼年应闭合而未闭合。结论说,不要过分疲劳,一般会相安无事,没有大问题。我听春哥讲述后,认为这个结论含糊不清,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结论,而春哥接受这个结论后却没有作深度对待的想法。我当机立断,与我友茂俊陪他去301医院约请了心脏外科余翼飞教授。余教授亲自进CT室看视屏后告诉我们,主动脉血管瘤是高血压所致一旦破裂必须在48小时内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且手术难度须地市以上医院才有能力做,建议连同节口封闭放两个支架。于是一周后在301做了手术,非常成功。事隔数年,黄桥一中年男子主动脉血管瘤破裂,因误诊延误时间而致死。听了其家属讲述后,那天春哥在酒桌上敬了我一杯酒。由此而论,我关注春哥的大事,是记住了母亲说与我听的“佤春儿是个文人大老粗”这句话,我理解为这是母亲对我的嘱托,是对我的一种责任提示,母亲说者有心,儿子听者也有心了。由此而结论,春哥在事关健康的大事情上说他马大哈有事实为据。
春哥在日常生活的诸多方面说他是大老粗那就比比皆是不足为怪了。诸如,时常考虑问题简单;与人相处从不设防;日常待人见物随性而为,随便而为,甚至缺失了应有的礼节还不经意……记得1986年我在扬州市委党校上大专班时,春哥请班上泰兴籍六个同学到家里吃饭,中途他到房间里接了个电话后就立即伏案写什么东西,再没有出来。离开前我说:“鹏春,我们走啦。”他应声说:“我不送啦。”我说:“你还真的要出来送一下,我等一行是你请来的客人,送客是待客之礼。”于是春哥才哈哈大笑着出来送客。
让我想起写这篇短文恰恰是春哥给我的提示。黄桥历史文化研究会成立二十周年,我们有个成果展,请春哥写个序,他当然是一口应允。那天微信发给我的是《钟声悠扬》,写的我们《黄钟》杂志20周年,他是张冠李戴了。事前,我让作家雨生将研究会20年的成果清单发给了他,他可能是看都没看。我看到那微信内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母亲的这句话:佤春儿是个文人大老粗。
我相信“夫妻合十分”一说。春哥是个文人大老粗,好在有晓风嫂子替他张罗,拾遗补缺,与方方面面相处的事宜都是她打理。去年春节前夕,我和凯哥及几个泰兴的友人收到了春哥从上海寄来的海鲜大礼包,我在心里感慨着质疑:母亲说的大老粗粗中有细了?!后来才知道这是侄女小滢的精心安排。此时此刻,我想对母亲说:母亲,春哥这大老粗是你宠出来的,一辈子让他大老粗吧,因为他所有的精细成就了他的优秀文字,粗与细在他的人生中相得益彰,五彩缤纷!
刘鹏旋 1952年生,中国作协会员,泰兴市黄桥历史文化研究会会长,曾任黄桥镇镇长、泰兴市监察局局长、泰兴市纪委副书记、住建局党委书记等职,在《青春》、《散文选刊》、《泰州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四十余万字,先后获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江苏省副刊好作品奖、泰州市政府文艺奖、稻河文学奖、泰兴市政府文艺奖等,著有散文集《家住黄桥》《众生的黄桥》《您好,何玉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