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玉军(作者是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
转自:《东北亚学刊》,2024年第5期
内容提要:2022年以来的俄乌冲突成为催化欧亚地区秩序变迁的关键动因。受此影响,欧亚国家间的力量对比、相互认知以及不同欧亚国家的身份认同、战略取向等,都在经历着自苏联解体以来的历史性变化。俄罗斯作为欧亚地区主导国家的地位,受到自身实力下降、西方全方位制裁、欧亚国家自主意识增强等多重挑战。欧亚国家依据国情和战略利益自主选择发展道路的空间增大,欧亚地区将呈现更加多元的发展态势。“欧亚”作为一个过渡性地缘政治概念或将逐渐淡出国际政治的视野。
关 键 词:欧亚地区地区秩序 俄罗斯 乌克兰 俄乌冲突
近年来,受多重因素影响,国际格局与世界秩序加速调整、演进和重塑。在欧亚地区,俄乌冲突引发了持续的动荡,成为催化地区秩序变迁的关键动因。受此影响,欧亚国家间的力量对比、相互认知以及地区各国的身份认同、战略取向,都在经历自苏联解体30多年来的重大历史性变化。这些变化将深刻影响欧亚地区秩序变迁,进而成为当前和未来国际大变局中的重要一环。
一、俄罗斯在欧亚地区的核心地位面临多方位挑战
苏联解体后,尽管继承了苏联大部分遗产的俄罗斯已不再是超级大国,但始终把“后苏联空间”即欧亚地区视为其重要势力范围[1],长期是欧亚地区的核心主导国家,不仅拥有远超其他欧亚国家的综合国力,而且对其他欧亚国家具有难以忽视的重大影响。特别是自2007年以来,在俄罗斯实现大国崛起、美国加速衰落、自由主义国际秩序正在加速瓦解的国际战略观指引下,俄罗斯连续借助俄格战争、克里米亚危机、顿巴斯冲突、2020年白俄罗斯政治动荡、2022年哈萨克斯坦“一月事变”等一系列事件,在欧亚地区不断提升地缘政治影响力。从历史唯物主义普遍联系的方法来观察,俄罗斯的一系列动作不是孤立的、偶然的,而是其“重整旧河山”大战略下的不同组成环节。可以设想,如果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获得全面胜利,那么一个“新版俄罗斯帝国”即将成型。然而,持续两年多的俄乌冲突陷入了旷日持久的相持战和消耗战,给俄罗斯带来了历史性冲击。 第一,俄乌冲突并未如俄罗斯当初所预想的那样,迅速取得全面胜利。俄乌几度攻守易位,甚至俄罗斯本土也受到攻击。 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俄乌冲突爆发。俄罗斯通过“闪电战”攻克乌克兰大片土地后,乌克兰在同年秋季在哈尔科夫和赫尔松地区发动了反攻,收复了大片失地。乌克兰2023年6月发动的“春季攻势”未达到预期目标,但也凭借先进的战场感知能力和远程精确打击能力对俄罗斯有生力量、武器装备及后勤补给构成有力打击。从2023年底起,乌克兰不断用远程无人机对俄境内军事基地和战略性基础设施发动袭击,至2024年中,已使俄罗斯丧失了15%的炼油能力。2024年8月,乌克兰正规军攻入俄库尔斯克州,袭扰了俄1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各种迹象表明,乌军的“回马枪”不是简单的袭扰战,而是经过缜密设计的战略反攻。 第二,俄罗斯遭到美西方前所未有的全方位经济制裁,经济发展面临的障碍明显增加,未来在国际供应链和全球经济治理体系中面临进一步被边缘化的危险。俄乌冲突迫使经济合作等“低位政治”让位于以安全为核心的“高位政治”。美欧甚至一些中立国家对俄罗斯实施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制裁,从限制融资、出口管制、冻结资产、能源禁运与限价,到把俄罗斯的重要银行剔除出国际资金清算系统,给俄罗斯的经济运行特别是与外部世界的经济联系带来沉重打击。除美西方国家和国际组织施加的经济制裁之外,上千家跨国公司也宣布从俄撤资或者中止对其提供服务,不仅涉及能源、金融和高科技产业,也涉及生物制药,生活服务等广泛领域。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中的这一新现象进一步加剧了俄罗斯的经济困难,甚至冲击到了俄罗斯民众的日常生活。 在能源领域,美欧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摆脱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七国集团和欧盟分别于2022年12月5日和2023年2月5开始对俄罗斯海上石油出口和成品油出口实施限价和禁运。尽管俄罗斯通过“影子船队”、打折销售、强化对东方国家能源出口等措施规避制裁,但仍遭受了巨大损失。俄乌冲突爆发两年多来,俄罗斯与欧盟之间的能源贸易已大为减少。欧盟对俄罗斯化石燃料的进口额从2022年初每月160亿美元的高位,减至2023年底的每月10亿美元左右。2021年欧盟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1550亿立方米,2023年这一数值已降至270亿立方米。尽管俄罗斯已将石油出口逐渐转向亚洲,但由于缺乏相应的基础设施,天然气出口的转向却并不容易。俄罗斯天然气股份公司最辉煌的时候为俄罗斯贡献了8%工业产值、保证了25%的国家财政预算,2023年也历史性地亏损68亿美元,2024年上半年亏损达到55亿美元。从中期看,俄罗斯每年将有1220亿立方米天然气出口无法改道,即使考虑到俄罗斯液化天然气出口的边际增长(2021—2023年为20亿立方米),其损失也很大。[2]在两年多时间里,欧盟从俄罗斯进口原油和石油产品总量大幅下降,已经相当程度上摆脱了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俄欧之间自冷战时期就形成的紧密能源合作关系已经大大弱化了。 尽管俄罗斯宣布2023年实现了3.6%的经济增长,但必须注意到这相当程度上是受到军工生产激增刺激而产生的“战时繁荣”,是相较于2022年2.1%衰退后的恢复性增长。今年以来,美欧国家对俄制裁压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有所扩大。此外,俄经济还面临产业不平衡、通胀压力大、劳动力短缺等诸多挑战。在政治经济环境恶化的情况下,俄罗斯经济要实现持续增长仍面临不少风险和挑战,其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地位进一步受到影响。 第三,俄罗斯受到安全“回旋镖”损伤,地缘安全环境进一步恶化。自2008年俄格战争以来,俄罗斯着力阻止北约向东进一步扩大,试图颠覆冷战后美国和北约主导的欧洲安全秩序,但在俄乌冲突背景下,北约迅速走出“脑死亡”状态,重新披挂上阵。具体表现在五个方面:一是,北约大多数国家在增加军费开支,增至北约要求的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2%的标准;二是,北约迅速增强在东欧地区的前沿军事部署,人数从之前拟议中的8万大幅增至30万。三是,芬兰、瑞典两个传统中立国家加入北约,导致俄罗斯与北约的陆地边界线延长了上千公里,随之俄罗斯在波罗的海地区面临的地缘政治环境进一步恶化。四是,美国借俄乌冲突重塑在跨大西洋联盟中的影响力和主导权,同时以应对“俄罗斯安全威胁”为核心的欧洲战略自主也得以强化,德国成为乌克兰最坚定的支持者,法国甚至表示可以出兵援助乌克兰。五是,乌克兰这个与俄罗斯有着复杂历史渊源的国家与俄罗斯彻底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未来乌克兰可能成为北约抗衡俄罗斯的战略前沿。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预言称:“从地缘政治上看,丢掉乌克兰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因为这使俄国的地缘战略选择受到极大限制”,因为“依然控制着乌克兰的俄罗斯仍可争取充当一个自信的欧亚国家的领袖,主宰苏联境内南部和东南部的非斯拉夫人。但丢掉了乌克兰及其5200多万斯拉夫人,莫斯科任何重建欧亚帝国的图谋均有可能使俄国陷入与在民族和宗教方面已经觉醒的非斯拉夫人的持久冲突中”。[3] 第四,俄罗斯国际环境大面积恶化。俄乌冲突以来,联合国大会四次召开相关会议谴责俄罗斯,欧洲委员会、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暂时中止了俄罗斯的会员国资格,国际法院、国际刑事法庭亦均有对俄强硬举措。与此同时,一些联合国成员国对近年来“俄罗斯在安理会频繁使用否决权”表示不满,要求加速对联合国包括安理会进行改革。2022年4月26日,联合国大会通过了由83个成员国提出的“在安全理事会发生投否决票情况时进行大会辩论的长期授权”的提案,决定如果五个常任理事国中的一个或多个在安理会使用否决权,联大将在十天内自动召开会议,所有联合国成员国都可以对行使否决权的行为进行审查和评论。这实际上形成了对自联合国成立以来就赋予“五常”的“一票否决权”的限制。[4]未来相当长一个时期,俄罗斯大概率会陷入相对孤立的状态,其在国际政治和全球治理体系中的地位将受到影响。 第五,俄美在欧亚地区地缘政治对抗的尖锐化和俄乌冲突的长期化,导致俄罗斯国内政治暗流涌动。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之初,俄国内多地爆发反战示威游行,后虽被政府平息下去,但反对派变本加厉,表达方式更加激进。由数千名俄公民组成的“俄罗斯解放军”“俄罗斯自由军团”“西伯利亚营”等反政府武装也在乌克兰的支持下打回别尔哥罗德等地进行袭扰。俄罗斯多个少数民族地区爆发反政府武装暴动。2023年6月,“瓦格纳兵团”在其首领普里戈任的率领下发动叛乱,兵锋直指莫斯科。尽管叛乱最终平息,但叛乱本身及后续效应反映出俄罗斯内部并非风平浪静。回顾俄国历史,重大对外战事失利会引发国内政治的颠覆性变化。俄乌冲突将使俄罗斯在苏联解体30多年后再次面临历史的十字路口。 可以看到,战略预期和现实之间的反差暴露了俄罗斯的诸多深层次问题,显示了俄罗斯综合国力下降和大国雄心之间的落差。而核心国家的实力衰减和影响力下降,将使欧亚地区秩序发生重大变化。 苏联解体后,欧亚国家开启了全面社会转型的进程,寻求新的身份认同,并在全球政治经济体系中确定新的战略取向。同时俄罗斯对这些国家有着深远影响,特别是自2008年以来俄罗斯竭力恢复在欧亚地区全方位的地缘政治影响。然而,持续两年多的俄乌冲突可能成为苏联解体后欧亚地区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在加速演进的百年变局之下,欧亚地区内的国家面临确定新的身份认同以及地缘战略取向的问题。 在美国蓄意推动北约东扩挑动下,乌克兰谋求投靠欧盟和北约,试图融入欧洲一体化进程和跨大西洋安全体系,俄乌冲突则是俄罗斯和乌克兰在这方面的最终对决。俄乌冲突使俄罗斯和乌克兰这两个有着错综复杂关系的国家彻底反目成仇。2022年2月28日,就在俄乌冲突爆发的第六天,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正式签署加入欧盟的申请文件。2023年12月,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宣布决定启动乌克兰加入欧盟的谈判。2024年3月初,欧盟委员会批准了乌克兰加入欧盟的谈判框架。6月25日,欧盟正式启动与乌克兰的入盟谈判。 乌克兰与北约的关系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初。1991年,乌克兰加入北大西洋合作委员会,1994年与北约签署和平伙伴关系计划。1997年7月,乌克兰与北约签署了《北约-乌克兰特殊伙伴关系宪章》,并设立了北约-乌克兰委员会。2014年乌克兰危机后,双方在关键领域合作不断加强。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北约向乌克兰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支持。2022年9月30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议长斯特凡丘克和总理什米加尔共同签署了乌克兰加入北约的申请。2023年,北约-乌克兰委员会被北约-乌克兰理事会取代,北约盟国和乌克兰在该理事会中的地位平等。这一变化表明乌克兰与北约政治关系加强。在2023年的北约维尔纽斯峰会上,盟国重申了乌克兰将成为北约成员的承诺,认可乌克兰增强的军事互操作性和改革取得的实质性进展,将继续支持和审查乌克兰在军事互操作性方面取得的成果。北约外长会议将定期评估调整后的年度国家计划进展情况,当盟国同意且条件满足时,北约将邀请乌克兰加入该联盟。[5]未来乌克兰势必走向与欧美国家建立在所谓共同利益与价值观基础上的身份认同,取代同俄罗斯以共同宗教和历史渊源为基础的身份认同。 与乌克兰将欧洲-大西洋作为新身份认同不同,哈萨克斯坦目前在做的是“去俄化”和恢复“历史记忆”。2024年3月15日,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提议开展重新设计国徽的征集活动。他表示,目前使用的国徽设计过于复杂并与“苏联时代特征”联系过于紧密,不能体现哈萨克斯坦的国家性,无法充分反映国家未来的方向和价值观。必须充分了解国家历史,保护和弘扬文化遗产。他还表示,哈萨克斯坦是大草原游牧文明的直接继承者。[6]对于恢复历史记忆的目的,他认为,国家现代化建设需要有效运用软实力,需要全面开展文化遗产普及工作。哈萨克斯坦的这一举动已在俄罗斯引发了广泛担忧。 欧亚国家的地缘战略取向正在发生重大变化。一方面,欧亚国家因俄乌冲突对安全充满了担忧;另一方面,这些国家采取各种方式积极推行多元平衡的对外政策。 亚美尼亚正在与俄罗斯渐行渐远并向美西方靠拢。亚美尼亚曾是俄罗斯在欧亚地区最坚定的盟友之一,借助俄罗斯的军事支持与阿塞拜疆、土耳其抗衡。特别是在与阿塞拜疆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简称纳卡地区)归属问题冲突中,亚美尼亚长期保持优势地位,俄罗斯也以此维护在南高加索地区的传统战略影响。但是,俄乌冲突分散了俄罗斯的精力,亚美尼亚在与阿塞拜疆的纳卡冲突中失利,不得不同意把占据了多年的纳卡地区完全交还给阿塞拜疆,而这引起了亚美尼亚内部对俄罗斯的不满。近两年来,亚美尼亚不仅连续缺席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峰会,直接要求俄罗斯撤出在亚美尼亚的驻军,提出加入欧盟的申请,还明确表示支持乌克兰以及摩尔多瓦、格鲁吉亚、塞浦路斯和所有国家的领土完整。2024年6月12日,亚美尼亚总理帕什尼扬表示,该国准备退出俄罗斯领导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7] 中亚国家拓展全方位对外联系。近年来,中亚国家已陆续与中国、美国、欧盟、日本、印度等国家和国际组织建立起“C5+1”会晤机制。自2015年以来,中亚国家与美国在“C5+1”机制下已经举行多次会晤。2023年9月19日,在联合国大会期间美国与中亚五国领导人举行了首次“C5+1”峰会,讨论了安全、贸易和投资、区域互联互通、尊重主权和领土、改善治理和法治的改革等内容。美国总统拜登提出增加美国对中亚安全的援助,加强区域经济互联互通,包括建立新的促进私营部门发展的商业平台辅助外交参与、加强未来几年能源和供应链安全,以及寻找关键矿物的对话潜力、保障残疾人权利等合作倡议。[8]特别是中亚国家积极发展与中国的关系,中亚与中国“C5+1”机制以及上海合作组织的发展,更成为中亚国家与中国合作的典范。 苏联解体之后,由于既有的供应链、产业链断裂重组等原因,新独立的欧亚国家与俄罗斯的经济联系较之苏联时期已经削弱。尽管俄罗斯积极通过关税同盟、欧亚经济联盟等经济一体化方案聚拢欧亚国家,但由于自身经济实力所限,欧亚国家与俄罗斯的一体化合作进展不理想。俄乌冲突爆发后,面对西方全方位制裁,俄罗斯利用“平行进口”方式,通过中亚及高加索国家进口了大量军工企业急需的军民两用设备及元件。2022年,俄罗斯与中亚国家贸易额增长15%,超过420亿美元。这引起了美欧国家的关注。自2023年底开始,美欧加强了对俄罗斯规避制裁的打击力度,迫使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等欧亚国家停止为俄罗斯本土银行支付系统“米尔”银行卡提供服务。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2022年9起就暂停使用“米尔”支付系统。欧亚国家与俄罗斯的金融联系将进一步弱化,对整体经济合作带来持久性的消极影响。 俄乌冲突是一个历史性的重大事件,其产生的冲击堪比苏联解体,将对欧亚地区秩序产生结构性影响。在上述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欧亚地区秩序的未来走向将呈现以下几个重要趋势。
首先,俄罗斯在欧亚地区核心国家的地位受到挑战,其主导的欧亚地区一体化进程受阻,重振世界大国地位的努力受挫。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作为苏联的主要继承者,对欧亚地区国家拥有全面而重大的影响力。特别是自2007年之后,随着俄罗斯在欧亚地区展开一系列行动,其重振世界大国的战略不断取得阶段性进展。然而,俄乌冲突将给俄罗斯带来全方位的消极影响,随着自身实力的进一步削弱,以及欧亚国家身份认同和战略取向的全新调整,俄罗斯在欧亚地区的传统优势地位将继续下降,对地区国家的政治、经济、安全和文化影响力持续减弱。俄罗斯所主导的独联体、欧亚经济联盟、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等欧亚一体化机构难以取得实质性进展。
其次,欧亚国家依据国情和战略利益选择不同发展方向的态势将加强,欧亚地区将呈现更加多元发展的趋势。尽管欧亚地区国家在苏联解体之后开始独立建国的过程,但俄罗斯的传统影响依然持续,相当程度上左右着相关国家的社会转型,特别是对外政策选择。随着俄乌冲突下地缘政治格局和力量的变化,欧亚国家的战略选择或将呈现几种不同的类型。 第一类是乌克兰、摩尔多瓦、格鲁吉亚、亚美尼亚等国,更多地倒向欧洲,积极谋求融入欧洲一体化进程。欧盟方面对此也给予积极回应。2022年6月23日,摩尔多瓦和乌克兰就被欧盟批准为候选国。2023年11月8日,欧盟委员会通过了欧盟扩员一揽子计划,建议与乌克兰和摩尔多瓦展开谈判,并给予格鲁吉亚候选国地位。[9] 第二类是阿塞拜疆,事实上已经与土耳其形成了全面的战略同盟关系,凭借土耳其的支持在与亚美尼亚的纳卡冲突中得胜,因此也成为土耳其倡导的“突厥国家联盟”的最坚定支持者,使得阿塞拜疆与俄罗斯的历史认同与现实联系被削弱。 第三类是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这样的中亚大国,试图从历史中寻找本国的身份认同,当前真正的目标似乎还未最终确定,似乎仍在继续保持苏式政治文化传统、全面实现欧化,还是成为世俗伊斯兰国家之间游移徘徊。 第四类是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对俄罗斯有较强经济和安全依赖的国家。这两个国家自身造血能力不足,经济上将面临更多的困难。而且,宗教极端主义渗透等因素也将使其安全环境更趋复杂。 第五类是与俄罗斯坚定合作的白俄罗斯。白俄罗斯自2020年国内政治动荡平息之后,着力依靠俄罗斯的支持推行内外政策。从中短期看,白俄罗斯不会倒向欧洲,仍是俄罗斯最信任,最可靠的盟国。 再次,因苏联解体而产生的欧亚地区“被冻结的冲突”,可能会以不同的方式得到解决。苏联解体之后,在欧亚地区出现了很多“被冻结的冲突”,如纳卡冲突、德涅斯特河左岸冲突、中亚国家之间的边界冲突和水资源利用冲突等。这些冲突尽管都有复杂的背景,但俄罗斯借此维护其在欧亚地区的主导地位,这也是冲突长期得不到解决的重要原因。但随着俄乌冲突的不断演进,这些“被冻结的冲突”也可能将以不同的形式逐渐得以解决。乌克兰将远离俄罗斯倒向美西方。纳卡冲突已经以战争的方式暂时得以解决,其结果是亚美尼亚把实际占领多年的纳卡地区完全交给阿塞拜疆以期实现两国的最终和解。中亚国家之间的边界和水资源争端,正在通过和平谈判的方式逐渐加以解决。而“德左”问题最终可能将以摩尔多瓦最终收回对这一地区的主权而告结束。 未来,随着欧亚国家更加自主地选择发展道路、确定战略取向以及欧亚地区“被冻结冲突”的逐渐解决,苏联解体的余波可能逐渐走向平息。“欧亚”作为一个过渡性地缘政治概念或将逐渐淡出国际政治的视野。但对于世界格局和国际秩序而言,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尚不明确,即俄罗斯究竟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