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的胜利:一场回归常识的文化排异反应

学术   2024-11-10 09:01   北京  


随便写几句川普胜选感言,也算是告一段落。

MAGA是一场文化运动。当然,也可以说是一场文化的“排异”反应。这使得它看起来文化“格调”不高,因为它的文化路线不是进步的,而是保守的。它是对“过激”的一个抵制性反馈。但这确实是MAGA的基本盘,它在价值观和前进方向上提出了不同意见。

文化和价值观的认同只能团结起MAGA的核心力量,而川普的两次胜利都来源于经济震动所带来的改变意向。2016年的胜利依赖于锈带工人的反戈一击,2024年的胜利依赖于人们对于通货膨胀问题的切身感受。美国人的通货膨胀可能比数据表明的更为严重。单单从日常直觉来说,一个2020和2024年都去了美国观察选举的日本自媒体博主说,2024年的一盘寿司和一盘盐毛豆,价格涨了1倍。美国人说他们的电费和煤气账单也涨了一倍。后者对于欧洲人来说也是如此,德国和奥地利因为俄乌战争产生的供气问题,暖气费涨了3倍,食用油也涨了2倍,至今没有完全回落下来。

经济是短周期的,文化是长周期的。长周期力量借助短周期力量的助力而登上舞台,每一次都让人惊喜。但是,未来仍然是悲观的。我觉得时间依然在民主党那里,但我也相信,历史不在民主党那里。

对我来说,思想从来都像是一个病毒。大家都知道,病毒就类似于一小段基因。人类的很多好的基因表现,也都是借助于病毒而产生或完善的,比如2017年在Cell上的一篇论文就试图表明,一种叫做ARC的远古病毒促成了人类意识和记忆的产生。同样,一些坏的病毒总是直接导致人类瘟疫和死亡。

我这里并不想直接指认“wokeism”(觉醒主义)思想就是这种思想病毒。Wokeism的含义过于宽泛,它只是众多“主义”的一个笼统总称。这也使得我们需要更加仔细地检视和挖掘真正的思想病毒。

让我惊讶的是,美国的普通民众比思想家更为敏锐地感受到了思想病毒的危害。美国人的这种极端敏感归功于他们在社区团结和宗教熏陶上的长久训练。对此,我觉得,从事思想工作的人应该向他们表示感谢,并为自己没有担负起思想医生的职责而感到汗颜。

从我的角度说,民主党的过激性来自于一种有关正义的思想,准确的说,就是补偿性正义。这种补偿性正义观念并不能等同于正义的那个素朴表达: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或者叫多还少补,损有余以奉不足。古老的正义观念中,还包含着“分寸”,那就是“比例式正义”。今天的补偿性正义概念是一段全新的思想病毒。它可以直接地追溯到罗尔斯的《正义论》——也就是直接追溯到自由主义的当代表述中。罗尔斯在其理论的“实验环境”中培育了这段新的思想病毒,这个实验环境被他称为“无知之幕”。“无知之幕”说的是,当“我”(比如政府)采取补偿性正义的措施时,我对于这种措施所惠及的对象是盲的,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身份”。所以,在“无知之幕”的实验环境里,补偿性正义所建立起来的公平环境,被称作“机会平等”。

但是,当这段思想病毒跑到了社会上,直接就感染了各种“身份”,它们是女人、同性恋者、性转者、黑人、移民、环保主义者,动物,等等等等。每一个身份都借助补偿性正义的名义,要求属于他们的“平等”。机会平等在这个语境下被转换为“结果平等”。对每一个身份来说,唯有补偿,才是正义。

这就是我们在民主党人那里听到的“政治正确”:唯有补偿,才是正义。补偿性正义的病毒式传播带来了对于言论自由的伤害,那就是,你不能表达对于正常秩序的渴望,因为在他们看来,所谓正常秩序,也就是没有被补偿性正义矫正过的秩序之愿景,乃是“系统性压迫结构”。唯有矫枉过正,也即,格外地照顾女人、黑人、性少数、移民,才能表达出基于补偿性正义的崇高道德自觉。

这种基于身份政治的补偿性正义的一个显而易见的悖谬在于:身份是相对的,因而,身份的弱势也是相对的。女人是弱势的,但如果我们把性转女性定义为更为弱势的,那么,他们就有理由以政治正确的名义声称,女性不让性转女人参加女子项目,乃是一种歧视。《哈利·波特》的作者罗琳女士,由于坚称性转女人参加女子项目是一种不公平行为,而被开除出了这个“进步”的政治正确圈子。

补偿性正义最终将不再是关乎正义的,而是关乎身份的,人们将不再通过品行来评判人,而只是通过身份来评判人。身份即正义。这是对于人类自古以来的道德和伦理直觉以及教诲的彻底背叛。

这是我对这段病毒的来龙去脉的简短刻划。同时我要宣称,如果补偿性正义确实像罗尔斯所设想那样保持在实验室环境中,也即保持在“无知之幕”背后,那么,这个概念是丰富人类“正义”理念的基因库的。但它现在被释放出来了,它带来了瘟疫。

川普和他的MAGA支持者们用乡下人的“粗鄙”对抗着城里人的“精致”。但如果我们反过来想想,他们践履的实际上是人类自古以来贵族或绅士应有的价值观和情操。在这个意义上,他们是“保守的”,但却不是“倒退的”。他们并不是在“回到过去”,而毋宁是“以回返的姿态来到未来”。

他们不是要回到那个“父权制”一言九鼎的时代,不是要回到那个完全等级制的工作环境中,不是要回到对自然和生物的残忍时代。他们只是在对抗一种病毒。一切“过”犹不及,唯有回到“常识”。我们从高科技领头人马斯克对与MAGA的参与中,就可以辨识出这一点。

2024.11.06

社科同文馆A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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