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着实让我意外。
本以为这是一片工业的土地,哪有什么风景?后来啪啪啪打脸,是我忘了这里曾是王公贵族的后花园,“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就是这里哼出的歌谣。很难想象吧,这个省份居然囊括了海滨、平原、湖泊、丘陵、山地、高原和沙漠,翻过一座山,风景就变了,如果要说性价比,游览一次河北的性价比还真不是盖的。
或许正是这样的多样化,疊加出了多个河北,张家口的河北、石家庄的河北、沧州的河北是截然不同的。
生蛮张家口
张家口生蛮,大草原一望无际,骑上马背射大雕,夜晚篝火烧亮高远的云朵,风吹裂嘴角,一不留神就想哼起蒙古的歌谣。
都说属于张家口最好的季节是夏季,那时张北草原一片碧绿,气候凉爽,天空高远,风吹草低见牛羊。可我分明觉得秋天也很美,因海拔高九月尾张家口的温度已低至3度,漫山的树林已被染成多彩的秋色,风一吹,金黄赤红的树叶纷纷落下,远处的河流在秋日的阳光下波光粼粼,有个瞬间觉得这里似乎是新疆。
再往北一点,便是草原,这里的天色变化很大,早上亮堂得很早,几乎无云的天一片湛蓝,勤劳的牧民早早起来垛起马儿秋冬用的草堆;等到中午太阳直射大地,偶有几丝浮云,便是上马撒欢跑的最好时刻;若是风带来了雨的消息,就速速回到蒙古包,喝下一口酥油茶,手抓一根羊排,看包外厚重的云朵布满天空,似乎一床大棉被快到掉下来;到了傍晚大风又吹散了它们,在蓝宝石一样的色泽里红润的夕阳地燃了天,气温一点点地降下,牧民生起篝火,唱起歌,自娱自乐地打起铁花,这便正式入了夜。漫天星辰陪伴,趁着火光翻开《白马啸西风》,再合适不过。
矛盾石家庄
石家庄矛盾,王朝遗落的点点滴滴镶嵌在了鳞次栉比的现代楼宇中,柴米油盐的烟火气对撞着钢筋水泥的现代化,似乎是一首难以言喻的双重奏。
石家庄是火车拉来的城市,因为铁轨,石家庄的命运被改写。在石家庄,每五分钟就有一趟火车出发。在暮色降临时,我也不出意外地乘坐火车到达的石家庄。都说一个城市的柔软,包裹在层层暮色之下。天将黑未黑,城市里的灯火晕染着石家庄的温情,下了火车上了汽车,车窗外的槐安东路袒露着白日里不欲人知的柔软。旧的居民楼、购物广场、办公大楼、旅馆……霓虹灯穿插在建筑物中,街灯迷离地闪,它有北方特有的沉默,用暧昧的夜色低诉着城市的前尘往事。这无疑是充满烟火的市井了,这也无疑是一座现代又时尚的城市了。
可当车再开远一点,到了正定,景色的色调突然一转,隆兴寺、大菩萨、古城墙、荣国府……历史似乎倒退了好几百年,现代的面孔褪了色,清朝的妆容清晰了起来。不同于中国其他的名寺,隆兴寺不兴香火,一派高冷之姿。北宋皇佑年间的摩尼殿有释迦牟尼佛坐像,槽背壁后的五彩塑观音,不似常见的佛像,竟然有一种不羁又自由的美感,怪不得鲁迅当年也称这是“东方美神”。而明代修建的正定古城墙,是眺望整个正定城最好的地方,一眼望去,塔寺林立,历史的痕迹那么清晰,似乎与昨晚的石家庄完全不一样,真是矛盾。但这矛盾不是贬义词,它带给人的冲撞,是旅途中奇妙的体会。
苍凉沧州
沧州悲凉大气,林冲刺配沧州,大运河不悲不喜,铁狮子镇海吼,吼出这里千年的威风与交情。
当年林冲刺配沧州,都以为这是一个不毛之地。加上马致远再来一记补刀,在沧州写下“枯藤老树昏鸦”,更觉得这个城市的底色是无尽的苍凉。然而,沧州实际是一个农业大市,秋天的沧州是相当热闹的。金丝小枣、泊头鸭梨、黄骅冬枣、山楂……都到了丰收的季节。走在乡间,树叶落下发出窸窣声响,随便摘下树头的一颗果实,把柿子晒干挂在屋檐上,金秋就是这个调调了。
“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的大运河古代泊船渡口痕迹隐约可见,有运河的地方就有漕帮,有漕帮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武术。堪称武术之乡的沧州吴桥,或许是被大运河催生了闯荡江湖的念想,从这里走出了踏遍四海五洲的武术、杂技艺人。大码头沧州,也因此有了豪迈的风韵,与之搭配的,还有沧州的酒。沧州人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可见一斑。所以说沧州苍凉,这不是凄凉,是苍劲有力,是大气朴素。
行文至此,也该收尾了。河北我仅仅走了三个城市,却在不同维度受到了感官的冲击,来来往往之间,微妙的距离感和融入感,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罕有看见的,城市最美的表情。
原文發表於《中旅月刊》#此山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