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湖夜话]柳逸高的随笔《大风》
文化
文学
2024-12-02 00:01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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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
柳逸高
在你没出社会，一腔理想和偏见的时候，看他觉得他是个卑鄙无耻的流氓。等你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日久，渐渐知道世路险恶的时候，看他会觉得他是你梦寐以求的老板。 很多年后，当你功成名就，也高处孤寒的时候。你回首再看刘邦，才能懂为什么教员会称他是封建帝王里最厉害的一位，为什么石勒说碰到曹操当灭之，碰到刘秀当与之争雄，碰到刘邦却只能俯首称臣。 倚天屠龙记的结尾里，等张无忌武功已臻化境，一人力压少林三渡，俨然一副天下第一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张三丰出手。 见老张随手一下最寻常的武功，没有任何花里胡哨，似乎任何有点拳脚基础的武夫都能打出来。 当你是一粒小石子时，从你的视角望去，边上的一座土坡都比天高。对这时候的你来说，天不过尔尔，没什么大不了。 渐渐的你积土成山，曾经仰望的土坡已经被你所俯视。你望着远处高耸如云的绝壁，想着再加把油，到它那么高就可以超越天了。 斗转星移间，你乘着地壳运动扶摇而上。整个大地上已经没有比你更高的山了。漫漫星辰下，你抬头望着天。没有了浮云遮眼，你反而觉得天愈发高了。 你有时觉得你和天的距离，和一颗小石子并无两样。但是这时候，你的心里不再焦虑，尽是敬畏虔诚。 天从来没有变过，从一粒石子成长成了万仞高山的，是你。 史记讲刘邦，就是吹牛（贺万钱）、好色（养外妇曹氏生刘肥，有很多侍女）、没品（洗脚接见英布，在儒生帽子里撒尿）、无赖（别人要煮了他爹，他就说大家拜过把子我爹就是你爹）、自私（逃跑的时候把老婆孩子都扔了，还踢孩子下车）。 史记记载着刘邦彭城之战惨败，详细记录了刘邦如何推子下车，被夏侯婴捡起后再次推下车。 然而，在这背后刘邦是如何在极短时间内就从西安一线推到徐州一线，又是如何在徐州惨败的情况下又在郑州一线建立防线的，却只字未提。在马镫都没发明的古典时期如此迅速长途奔袭，又在失败后的快速稳定，用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形容毫不夸张。 此外，史记里留侯世家里说：“留侯从上击代，出奇计马邑下，及立萧何相国，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司马迁觉得，张良与刘邦讨论了很多天下事，他认为没有什么价值，就都不记了。 张良何许人也？从小受精英教育的韩国大贵族，成年后壮游天下，刺始皇于博浪。后又随黄石公学兵法多年。出山之后每与豪杰论兵事，对方都觉得如堕入云里雾里，天方夜谭不知所云。唯刘邦一教就会，一点就通。张良便知刘邦乃天授，遂甘效驱驰。 从司马迁的记载里我们完全无法解释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能让天下英雄归心，七年白手起家定鼎天下。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看历史，刘邦的事迹就是吹牛起家、酒色财气、蛮横无理的乡镇干部。在五十多的时候“碰巧”碰上了一群绝世无双的人才，这群人才又“碰巧”都没野心甘于奉他为大哥，又“碰巧”捡到了灭秦的好差事，“碰巧”灭了二十年前天下无双的秦军，之后又“碰巧”受封天府之国，最后又“卑鄙无耻”的阴死了英雄无敌的楚霸王。 十三岁仗剑去国，在乱世孤身一人去魏国寻觅自己的偶像魏无忌。当时魏无忌已死，和当世名士张耳结交情深。 为了完成偶像的遗愿，少侠在魏国合纵抗秦20年。历经九死一生千难万险，终成一代大侠。 但是时代的车轮滚滚而过，不久秦国还是灭了魏国和楚国，这位大侠的心态彻底崩了。开始混乱疯癫起来，慢慢蜕变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老流氓，嬉笑怒骂，自甘堕落。 忽然有一天，这位在魏国待了二十年，楚国待了十六年，秦朝待了十二年的48岁的老流氓突然拿起自己年少时候的宝剑斩白蛇起义，以摧枯拉朽的势头扫清寰宇，定鼎天下。 众人都只见他七年成大业，却忽略那近半个世纪的漂泊磨砺。 刘邦最高明的本领一是能看清天下大势，选择最正确的战略；二是善于使用人才。换言之，刘邦身具的是领导的艺术，是一个天生的战略家和领袖。 我们没条件也没有能力从领袖的角度看问题，所以我们也不能深刻的理解刘邦的领导艺术。普通人一生都为了生存生活苦苦挣扎，现实中我们既看不清天下大势，也缺乏战略眼光，所以就不能深刻体会刘邦战略家的高明之处。 我们喜闻乐见着杨振宁和翁帆的爱情故事，而对其堪比爱因斯坦的学术成就便选择性忽略。做为一个普通人，刘邦并不完美。身上的道德污点和经历的失败不少，更让我们多了一种刘邦很普通的错觉。再加上司马迁的某些记录，便让我们觉得刘邦夺天下是侥幸。 绝大多数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不会再成长，所以他们无法理解刘邦这样的人，因为他们始终把自己的成长曲线套在刘邦身上。刘邦在起义后迅速吸取周围人的养分，不断壮大自己的个人能力。刚起义时他还有挺多错误，需要靠萧何、张良等一众人马，但到后期他已经成为了识人、用人、决策、军事、政治全方位无死角的顶级天才。 他行将就木时御驾亲征搞定了一代名将英布，白马之盟布局后世百年政治规则，亲作大风歌展示帝王胸怀，病榻问相更是令人后背发凉的人事安排。这个时候的刘邦已经是完全体，再无短板。 他可以是勾搭寡妇无所事事的刘三，也可以是奠定一个民族一个王朝的太祖高皇帝。 古来传奇帝王，在生死面前。或求长生，或信方士，或寻仙于瀛海，或问药于深山。更有甚者，屠尽功臣，以求子孙万世太平。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基，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日：“病可治。於是高祖嫚骂之日：“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 在生死面前每个人都会还原出本相，面对来日无多的生命，刘邦没选择求仙问药，而是回沛县和父老乡亲大醉十日，永免税赋。他一面击筑，一面高唱大风。一如那个仗剑去国访信陵的少年游侠。 回到皇宫后，面对着面有难色的太医。刘邦大笑着把太医骂了一顿，随后赐金放还。 ![]()
柳逸高，2000年生于黄石。伦敦大学学院考古系研究生毕业。曾任谢菲尔德考古系系长，就职于大英博物馆。在校期间组织多次文艺活动宣传中国文化。创立UCL白屋诗舍，任首任社长。现居杭州，从事自媒体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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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东西》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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