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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古典文学学会凝聚了许多优秀人才,它像一列满载旅客的列车,在时间的轨道上奔驰了二十年。然而在它发轫之初,确也经历了不少艰辛,不少欢愉,至今回顾起来,犹令人兴奋不已。
那是1987年的初春,我从工作了十九年的上海越剧院调至刚建立八年的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已经历了五年。因为我所从事的是唐宋诗词研究,所以我与上海市古典文学界接触较多。在此期间,我既与母校复旦大学中文系的老师和留校任教的同学保持联系,也因业务上的需要,结识了华东师大、上海师范学院(今上海师大)以及出版社的许多专家学者。当时已值改革开放,学术空气也渐次活跃。在此情况下,有必要创建一个学术团体,把分散在各个单位的人才团结起来,在马列主义指导下,开展古典文学研究,进行学术交流。而我身在社科院,既处于市中心,又有各方面的便利,且身体较健,未逾知命之年,于是就自告奋勇,承担了与各方面联络的业务。
我所到的第一个单位,自然是母校复旦。中文系老一辈专家如朱东润、吴文祺、蒋天枢都还健在。东润师尤为熟悉,彼时仍担任中文系名誉系主任,并在撰写《元好问传》。由于朱老曾于1985年为我审阅《淮海集笺注》初稿,撰写了序言,因此我常常到府上拜望。这次我又特地登门,向他老人家陈述了筹办学会的意愿,朱老非常高兴,表示大力支持。朱老与蒋天枢老师同住复旦第一宿舍,我从朱老家出来,接着就叩蒋老师家的门。蒋老师为人古板,不苟言笑,平常不问政治,不喜参加社会活动。他曾经为我们开过《楚辞》、汉赋等课,在考证方面颇见功夫。由于我脑子中对蒋老师存有这样的印象,故而叩门时心中颇为忐忑不安。可是当师母开门后不久,蒋老师马上从楼上下来热情地接待我。他听说要筹建学会,立刻笑容满面,说这是一桩好事,他一定参加。等到大会开幕时,他老人家果然身穿厚厚棉袄、头戴海虎绒棉帽,从复旦赶到淮海路上的社科院,来参加大会了。
复旦的中年教师如王运熙、顾易生、章培恒诸先生,我也一一登门拜望,他们都热情支持。顾先生口边上常挂着一句话: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代,人们讲话自由,做学问也自由。言外之意,组织一个学会开展学术讨论,正是适逢其时。
复旦老师既然表态支持创建古典文学学会,我的心里便有了底。不管路途多远,我都骑着脚踏车,四出访问。我的脚踏车越踩越欢,越欢越快,无论是过西藏路桥,过中山路桥,我都不用下车推行,脚下一用力,车子就飞驰而过。
在华东师大,我最熟悉的是万云骏教授。他是词曲大师吴梅的入室弟子,在词学上有很深的造诣。此时他所带的三个词学研究生邓乔彬、方智范、高建中,皆已毕业留校教词学,显露出不凡的才气和活力。万先生对我也关爱有加,到外地参加词学会喜欢与我同行同住,乘便交流对词学的看法。听说筹建学会,他也欣然同意。于是我又就近拜访了徐中玉先生、马兴荣先生,他们都住在枣阳路上华东师大二村。之后,郭豫适先生、齐森华先生也都同意筹建学会。最难得的是施蛰存先生,他是现代文学的一位大家,“文革”中靠边以后,一头埋进词籍,摘抄了许多序跋,后结集出版,在填词和词学理论方面,也多有建树,享誉词坛。我曾多次登门拜访,因先生重听,见面时常用笔谈。先生曾动过手术,术后注意调养,谓每日早餐为十二颗红枣,一只鸡蛋,故身体尚属健康。先生认为花间词影响深远,自宋元以迄于清,代有佳作,因此他着手编纂了新花间词。他还搜遗补阙,新辑了朱淑真词,并以复印件惠我(此件后交刘凌先生)。我请先生发起古典文学学会,先生慨然应允,使我感激不已。
上海师院远在市区西南,平日较少往来,认识的人不多,唯马茂元先生以研究楚辞、唐诗著称,我曾读过他的著作,故慕名前往拜访。马先生的客厅位于红楼的底层,他在“文革”中备受摧残,身体十分虚弱。但他听说有人来访,仍然支撑着病体,下楼来接见。先生坐在单人沙发上,一面用醇厚的桐城口音同我交谈,一面不时地用一只小小的喷雾器向口鼻中喷射药水。尽管如此,一谈到学术,一谈到成立学会,他依然满腔热情,滔滔不绝。我不忍多打扰,坐了一会就告退。师院中年一代学者如孙逊、蒋哲伦、张步云、张海珊等也早有所闻,因时间匆忙,未及一一拜访;而孙逊先生等多从事古代小说研究,当时已成立了红楼梦学会,因此也应在被邀之列,不必另行打扰了。
按照市社联的规定,成立学会必须有挂靠单位。挂靠单位,不仅与学术有关,而且能提供活动场所、办公用房,以及出版方面的帮助。因此我们找到了上海古籍出版社。社长魏同贤先生、总编辑钱伯城先生,以及李国章、赵昌平诸先生,都热情支持。他们表示,一旦学会成立,可以挂靠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学会的日常工作,他们可以派专人负责(先是史涛同志,后为陆娜同志,现为张悦同志),并且希望学会的专家们多为出版社写稿,只要学术质量好,他们都愿意出版。他们果然一诺千金,在学会成立以后的二十年间,出版社的领导虽然换了几任,但对学会工作,一直关怀备至,不厌其烦地给以帮助。上级领导要报表、要审计,要年终小结,都直接找古籍出版社。尽管他们的本职工作已很繁忙,但他们总是把学会工作当做份内事,真抓实干,成绩突出。
经过一番联络,各位著名学者、各有关单位都表示支持筹组学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便是开办经费。这时候我找到老战友王振同志。我们曾同在军校学习,相知甚深。他为人热情肯干,有很强的事业心。凡是认准的事情,总是千方百计把它办成。因为他在部队当过参谋,善于出谋画策,干起事来雷厉风行。我把筹组学会的事同他一商量,他说这是大好事,举双手赞成。当时他是徐汇区业余大学的副校长,第一,他可以动员教研组教师协助学会工作,如丁根生老师、陈朝晖老师、余志宏老师,都是他的好朋友、好助手,召之即来,来之能战,而且不计报酬;第二,他们学校的学员大都是在职员工,有的在单位还担任领导职务,如果同他们打个招呼,可能拉到一些赞助。过了不久,经过王振同志的努力,果然拉到了赞助。具体帮忙的是该校中文科的学员张一帆同志,他根据王振老师的要求,募来一万元人民币。这一万元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当时我一个月的工资不过一百多元,而资深教授也就三百多元。有了这笔钱,学会的开办费就足够了,于是我们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人有了,钱有了,剩下的一道手续是申请市里批准。当时社团局尚未成立,学会的成立须由市委宣传部批准。上海师大的朱淡文女士将我打好的报告送交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孙刚同志,不久便获得批准。于是我们便择定这年二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上海社科院小礼堂召开上海古典文学研究会成立大会。
这次大会开得相当隆重,也相当热闹。从四面八方赶来开会的人员中,有复旦大学的吴文祺教授(时任上海市政协副主席)、蒋天枢教授、王运熙教授、徐鹏教授、顾易生教授;有华东师大的徐中玉教授、万云骏教授、郭豫适教授、马兴荣教授、齐森华教授、陈谦豫教授;有上海师大的孙逊教授、曹融南教授、朱淡文副教授;有上海古籍出版社社长魏同贤先生、总编辑钱伯城先生、陈邦炎先生、李国章先生;有上海社科院副院长蓝瑛同志、文学研究所陈伯海同志、龚炳孙先生、钱鸿瑛先生、夏咸淳先生、孙琴安先生和我。还有徐汇区业余大学王振先生、丁根生、陈朝晖先生等。各单位中青年教学科研人员也来了很多。出席的嘉宾有市文联主席夏征农同志、文联副主席张军同志、文化局副局长吴宗锡同志、社联副主席郭加复同志、作协副主席赵长天同志。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丁锡满同志还亲临大会作了讲话。蓝瑛同志代表东道主致辞,夏征农同志、徐中玉教授、王运熙教授、郭豫适教授、赵长天同志、张军同志、魏同贤同志等,都作了精彩的发言,一方面对学会的成立表示热情的祝贺,一方面对学会今后的工作提出了许多宝贵的意见。可容三百余人的小礼堂济济一堂,座无虚席。大家都认真地听取发言,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在这次大会上,选出了四十余名理事。又在理事中推举王运熙教授为第一届上海古典文学研究会会长,郭豫适、魏同贤、孙逊、陈伯海、黄迎曙为副会长,徐培均为秘书长,李国章、高建中、黄立新为副秘书长。大会一致同意,聘请朱东润教授、徐中玉教授为名誉会长,聘请王元化、罗竹风、吴文祺、李俊民、陈子展、蒋天枢、万云骏、马茂元、曹融南、陈汝衡等著名学者为顾问。从以上所列的不完全的名单中,可见上海市古典文学研究会集中了多少大家名家,凝聚了多少优秀人才,称之曰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的东南重镇,一点也不过分。
这次成立大会开得如此成功,应当归功于两个单位的具体操办。一个是上海古籍出版社,他们从社长到大多数编辑,都亲自参与会务,还准备了大量图书,如《中国古典文学基本知识丛书》(函装)、金圣叹批《西厢记》等等,赠送与会代表,这就使我们学会一开头就带有浓厚的学术气氛,为以后的各次年会作出了表率。另一个单位是上海社会科学院。听说成立大会要假座上海社科院召开,从院到所都很重视,他们一方面借出小礼堂,在礼堂内作了精心的布置,还张挂了字画和贺函;一方面文学所古代室的年轻人全体出动,接待与会代表。院膳食科还准备了几十桌客饭,让大家吃得开心、吃得放心。科长老秦说,自社科院恢复以来,膳食科还没有招待过这许多客人。凡是参加成立大会的同志至今想来,也都翘起大拇指,称赞这次大会开得好,开得成功!
学会自1987年二月成立以后,一直以繁荣古典文学研究为宗旨,群策群力,常抓不懈。当年就开设了诗词讲座,由顾易生、徐培均讲授唐宋诗词,报名听讲者十分踊跃。时任上海越剧院院长的著名越剧演员吕瑞英同志,也亲率编创人员前来听讲,认为学习诗词的语言和意境,有助于提高越剧的艺术品位,对这个剧种抒情优美、诗情画意的艺术风格会产生较大的影响。第二年学会又假座社科院举办了红楼梦讲座,请红学家郭豫适、魏同贤和陈诏三先生主讲,著名表演艺术家徐玉兰同志亲率高徒钱惠丽、单仰萍参加讲座。理论研究与艺术演唱相结合,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二十年间举办的讲座不下十余次,有的是在提高指导下的普及,有的是在普及基础上的提高。其间学会曾向中小学开门,为中小学教师举办古典文学培训班、唐宋诗词吟诵班,并请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孙道临先生现身说法,普及朗诵知识。值得提及的是在办班过程中组织中小学教师一起编书,在上海古籍出版社支持下出版了《千家唐宋诗词吟诵读本》(中学版、小学版),又在汉语大词典出版社支持下出版了《唐诗吟诵》、《宋诗吟诵》与《唐宋词吟诵》。办班与出书相结合,可算是本学会闯出的一条新路子,也是一条普及与提高相结合的新路子,希望今后能贯彻下去。
我们学会不是一个实体,没有固定的编制,工作人员全是义务兼职,非但不拿一分报酬,而且自己承担交通费和伙食费,因此没有一点奉献精神是不行的,要办大事也是很困难的。可我们就曾办过一件大事。那是1988年,善于出谋画策的王振同志提出一条建议:当前教育学院、业余大学以及理工科大学皆设大学语文课,这方面的教师亟待培训。我们上海具有优越的条件,一是师资力量雄厚,二是名誉会长徐中玉先生主编的《大学语文》教材风行全国。我们若举办大学语文培训班,报名的人一定不少。几个人一商议,说干就干,马上查全国电话簿,发请柬,请教师、找旅馆。王振同志总抓此事,丁根生、陈朝晖、余志宏(都是徐汇区业余大学老师)给以襄助,社科院夏咸淳先生也常常帮忙。请柬发出不久,果然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报名信,其中有北京、四川、江浙、安徽·各省,最远的是新疆,还有解放军工程学院的青年教师。他们报到以后,在龙华地区龙水路一家招待所住下,食宿都较便宜,又有礼堂可供上课。我们请了徐中玉先生、徐鹏先生这些名家主讲大学语文,还请了复旦和师大的中青年教师如骆玉明等先生前来上课,学员们反应都很好。举办这样全国性的培训班,真是难为了接待组的同志们,学员报到时,他们要到火车站打着旗子去迎接;学员回程前要帮助预订火车票,并送他们上火车。在培训的五个日日夜夜,他们要陪着,随时帮助解决一些生活上的问题。这种无私的奉献精神,委实令人感动。在当时来讲,主要是受雷锋精神的影响;在今天来说,又有谁能做到呢?我衷心期待着!
1999年6月,上海市古典文学研究会经上海市社联批准,正式更名为上海市古典文学学会。为进一步推动学会的工作,开展学术活动,并解决学会发展的主要困难,即活动经费难以筹措的问题,副会长李国章先生创造性地提出两项建议:一是每年至少确保举办一次学术会议,由会员单位“轮流做东”,即提供会场和负责会务工作。二是会员的个人会费难以收集,改由会员所在单位交团体会费。这两项建议的实行,确保学会的活动更加正常进行,由复旦大学、华东师大、上海师大、上海大学、上海古籍出版社及上海社科院文学所等单位先后承办的学术年会都能按时召开,及时地交流古典文学研究情况与经验。各会员单位的经验也能及时到位,使学会的各项工作顺利开展,不再为经费发愁了。
在纪念学会成立二十周年的时刻,往事如烟如电,实难捕捉,这里所写的只是其中的荦荦大者,不免存在不少错误,祈请知情者给以指正。
2007年夏日于上海社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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