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纂修的《苏州府志》计有康熙、乾隆、道光、同治四部,〔康熙〕《苏州府志》是清代苏州第一部府志,也是历代苏州府志中记述地域范围最大的一部。
吴郡苏州自唐宋以来便是江南名邦,方志的纂修历史悠久。六朝至唐即有多种《吴地记》流传,但多已散佚, 今仅存的一部《吴地记》署唐陆广微撰,但此书今本仅一卷附后集一卷,内容简约,成书年代亦多有争议。
北宋大中祥符年间(1008~1016),李宗谔等撰《苏州图经》,又名《吴郡图经》,因该书已散佚,不得其详神宗元丰间(1078~1085),苏州吴县人朱长文撰《吴郡图经续记》三卷。据朱氏元丰七年(1084)所作序中“由祥符至今逾七十年矣,其间近事,未有记述也”一句可知,其承续者即为大中祥符《苏州图经》。《吴郡图经续记》虽于元符二年(1099)由公库镌板,但流传不广。南宋绍兴四年(1134),孙祐知平江,访得遗书,授学官孙卫补葺校勘并上梓。这个补校本,即今所见之通行本。《吴郡图经续记》虽然篇幅不大,叙事简约,但详列封域、户口、坊市、牧守、园第、冢墓等28门,奠定了此后府志的基本体例。
南宋绍熙年间(1190~1194),范成大撰《吴郡志》五十卷,后经李寿朋、汪泰亨的补订,于绍定二年(1229)上梓刊行。《吴郡志》体例上虽与《吴郡图经续记》大同小异,但门类增至39门,是苏州首部体例完备、统合古今的府志。全书以自注的形式,引用各种史料约150种及170多人的各类诗文,因此内容和篇幅上都大大超越了《吴郡图经续记》。所引史料、诗文都注明了书名或篇名及作者,四库馆臣称其为“著书之创体”。王鏊《姑苏志序》亦称“范《志》竣而整”。《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誉其征引广博而叙述简赅,为地志之善本。《吴郡志》对后世苏州志书的影响很大,明代的〔洪武〕《苏州府志》、〔正德〕《姑苏志》(以下简称《姑苏志》)体例均脱胎于此。明清人修志,往往都追溯到“范《志》”,这在〔康熙〕《苏州府志》中也表现得很明显。
明代纂修的苏州府志曾有明初李栩撰《续吴郡志》卢熊撰〔洪武〕《苏州府志》成化年间(1465~1487)知府丘霁修《姑苏郡邑志》一百卷(未刊行),弘治年间1488~1505)知府史简、曹凤亦主持修过府志,文士吴宽等人曾参与曹凤聘请的修志,但功亏一篑,均未能成书,但却为王鏊主纂的《姑苏志》8个月成书奠定了基础。崇祯年间(1628~1644),昆山提学王志坚纂《苏州府志》清乾隆重修府志时,该志尚有部分存世,后散佚。上述明代府志中,〔洪武〕《苏州府志》和王鏊主纂的《姑苏志》完整保存至今。
卢熊,昆山人,元朝时曾为吴县教谕,撰〔洪武〕《苏州府志》五十卷。卷首宋濂《序》称:“入国朝,吴县教谕卢熊,闵前志之乖纷,以为苟不合一,恐不足示来者。乃揽众说,摭遗事,芟繁取要,族别类分。……于是数百里之内,二千载之间,其事可按书而得矣。”在门类的增损和排序上虽略有变化,但明显脱胎于“范《志》”。
王鳌,吴县人,历任侍讲学士、吏部右侍郎,入阁进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博学有识鉴,文章尔雅,议论明畅。《姑苏志》的纂修因王鏊的参与,名声最著。如前所述,成化、弘治间,知府史简、曹凤曾先后聘吴宽张习、都穆等文士纂志,虽最终未能成书,但遗稿“书积满箱”。知府林世远以吴宽等人的积稿交王裁定,王鏊接受林世远的委托后,在浦应祥、祝允明、朱存理等文士的协助下,八月而成,名《姑苏志》。《四库全书总目》称其所纂《姑苏志》“繁简得中,考核精当”。该志虽最终由王鏊总集其成,但应是成化、弘治以来30余年苏州几任知府与著名文士共同努力的结果。在明人地志中,《姑苏志》尤为近古,因此,对170余年后〔康熙〕《苏州府志》的纂修影响最为重大。
康熙十一年(1672)七月,为昭示清朝的正统,保和殿大学士卫周祚上疏请修《大清一统志》(以下简称《一统志》),建议各直省以贾汉复《河南通志》为样板,先行纂辑通志,待各省通志修齐,再纂修《一统志》。上疏经部议获准,但十二年(1673)十二月因“三藩之乱”骤起各地修志难以继续,《一统志》纂修被搁置。康熙二十二年(1683)四月十二日,大学士明珠等鉴于兵事既息,建议尽快纂修《一统志》。康熙帝依议,并令礼部确议具奏。但《一统志》的纂修并不容易,很难一蹴而就。历经60年,至乾隆八年(1743),清代第一部《大清一统志》的纂修始得完成。
〔康熙〕《苏州府志》
正如〔康熙〕《苏州府志》王新命作序所言:“朝廷取直省通志纂修《大清一统志》《一统志》必采之通志,而通志必采之郡志。”康熙十一年诏修《一统志》后陆续成书的省志、府志及各县志,才是修纂《一统志》的基础就江南省而言,为提供纂修《一统志》的素材,必须先有《江南通志》,欲修《江南通志》其治下包括苏州在内的各府志是基础,而府志的纂修,又必须以府下各县志为基础。
《江南通志》作为官修志书,主持人为当时江南省的最高长官两江总督。康熙二十二年,礼部奉旨檄催天下各省纂修通志,并限3个月内成书。两江总督于成龙与江苏巡抚余国柱、安徽巡抚徐国相等奉部檄创立通志馆,聘张九徵、陈焯主其事,纂修《江南通志》,历时半年而成稿,计七十六卷,随即付刻。次年,于成龙病故,刻印由继任的两江总督王新命主持完成。
〔康熙〕《江南通志》纂修之前,虽然比较仓促,但苏州府志及府下各县志应该已经重修。〔康熙〕《苏州府志》王新命《序》称,康熙十二年其任巡察苏松时,顺访苏州志书,当时苏州府拿出来的只有旧志,未有新编。据〔康熙〕《苏州府志》卷首知府卢腾龙《序》称,慕天颜任江苏布政使时(康熙九年十月至十五年七月在任)府董其事,知府宁云鹏(康熙十一年四月至十二年九月在任)礼聘绅儒首开志局。可见,康熙十一年首次诏修《一统志》的诏命下达后,〔康熙〕《苏州府志》的纂修工作便已开始。康熙二十三年(1684)王新命调任江苏巡抚时,苏州知府赵禄星即以《苏州府志》序为请,可见,〔康熙〕《苏州府志》至迟于王新命调任江苏巡抚的康熙二十三年五月前即已修成。可见,该志为〔康熙〕《江南通志》的纂修提供素材的目的性非常明确。
为配合〔康熙〕《苏州府志》的纂修,苏州府下诸县州志在这一时期也均得以重修或补刻,今胪列于下:〔康熙〕《吴县志》六十卷首一卷,吴愚公修,孙珮纂。吴愚公,康熙十四年(1675)任吴县令,十七年(1678)以事去,其间聘孙珮为总纂,该志始修于这一时期。经后任知县刘滋、张隆等促成,于康熙三十年(1691)刊刻行世。
〔康熙〕《长洲县志》二十二卷,祝圣培修,蔡方炳归圣脉纂。祝圣培康熙二十一年(1682)任长洲县令,两年后的康熙二十三年书成付刻。
〔康熙〕《昆山县志》有两种。一种为康熙九年(1670)至十四年间知县董正位修,奕苞纂,二十卷; 另一种为康熙二十二年杭允景任知县时重录与增补二十卷。康熙二十二年《昆山县志》应是为应对诏修《江南通志》时的举措,目的在于为纂修〔康熙〕《苏州府志》提供素材。
〔康熙〕《常熟县志》二十六卷末一卷,高士、杨振藻修,钱陆灿等纂。修成于康熙二十二年,二十六年(1687)付刻。
〔康熙〕《吴江县志》四十六卷首一卷,郭琇修,叶燮等纂,康熙二十三年刻本。郭修叶纂〔康熙〕《吴江县志》刊行后,屈运隆以其所辑之《吴江县志》十六卷首一卷上督抚,督抚称考据详明,事辞兼备,又私家捐资刻行,功不可没,于是将屈《志》付印,与郭修叶纂〔康熙〕《吴江县志》并行,时在康熙二十四年(1685)。
〔康熙〕《嘉定县志》二十四卷,赵昕修,苏渊纂。康熙十二年刊行。又有闻在上修,徐自俊等纂〔康熙〕《嘉定县志续志》五卷,康熙二十三年刊行。
〔崇祯〕《太仓州志》十五卷,明钱肃乐修,张采纂崇祯十五年(1642)成书并付刻。康熙十七年,朝廷诏修《江南通志》时,发现刻板已腐朽不全,文字多漫漶不可识,知州朱世华即将离任,不及纂修新志,命刻工补其脱落,重新印行,但内容上似未作补充,记事下限断于崇祯十五年九月。
〔康熙〕《崇明县志》十四卷,朱衣点修,黄国彝纂。
康熙二十年(1681)修,二十三年刻本。
上列县、州志的纂修、刊刻虽有先后,但其纂修或补刻时间均在康熙十二年至二十三年之间,这与康熙十一年首诏纂修《一统志》到康熙二十二年礼部奉旨檄催天下各省纂修通志、二十三年《江南通志》刻成的时间一致,可见这一轮苏州府志及下属诸县、州志的纂修,都是为了配合《江南通志》及后续的《一统志》展开的。
如前所述,〔康熙〕《苏州府志》在康熙二十三年五月前即已修成,但刊刻付印却延宕了近10年。《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苏州旧志提要:江苏旧方志提要苏州部分补正》等著录及相关介绍,均称其刻于康熙三十年,此后未再刊刻。然而,从卷首的各《序》及部分卷帙的时间断限可知,其最终刻成时间定于康熙三十年这一说法是值得商榷的。
王新命作序于康熙二十三年,是其任江苏巡抚并于数月后接替于成龙为两江总督主持总修《江南通志》这一期间所作;宋荦作序于康熙三十二年(1693)孟春, 时任江苏巡抚;慕天颜作序时间未明确标明,但应作于康熙二十三年调任湖北巡抚之前;张志栋作序于康熙三十一年季春,时任江苏布政使;高承爵作序于康熙三十一年仲秋,时任江苏提刑按察使;苏州知府卢腾龙作序于康熙三十年闰七月。从各“序”的作成时间可知〔康熙〕《苏州府志》的最终刻成时间应该在宋荦作序的康熙三十二年孟春以后。
当然,各“序”可以在府志主体刻成以后追加补刻,这从知府卢腾龙“序”中亦不难察觉。作于康熙三十年闰七月的卢“序”称:“慕大中丞檄府董其事。时则礼聘绅儒首开志局者,宁公云鹏也。继则鸠工缮刻营费赡给者,赵公禄星也。先之捐助,佐以赎锾,奈作辍相寻,剞厕者仅十之六七。”赵禄星任苏州知府时(康熙二十二年四月至二十四年二月)已经付刻,但未能完工。康熙二十九年(1690)十月十日卢腾龙到任后,经郡邑士绅再请,刻印工作重开。“不数月书成,诸儒复请为序”。这应该就是各种著录中称〔康熙〕《苏州府志》刻于康熙三十年的依据。
然而,从记事的最终下限来看,亦可知〔康熙〕《苏州府志》的修成虽然在康熙二十三年王新命作序之前,但补纂工作一直持续到付刻甚至最终刻成的前夕。首卷《巡幸》不仅记载了康熙二十三年的第一次南巡,还记载了康熙二十八年的第二次南巡;卷十八《职官三》载知府卢腾龙康熙二十九年十月任;水利同捕同知李若泌,康熙二十八年十一月十七日任。最晚的两例为长洲知县梁廷桂,康熙二十九年二月任,三十年闰七月以承讯命案疏忽劾去;昆山知县童式度,康熙二十七年九月任,三十年六月以漕项劾去。可见,直到卢腾龙康熙三十年闰七月为〔康熙〕《苏州府志》作序时,虽然仅见于职官的升黜,但资料的补充一直在进行。加之张志栋作序于康熙三十一年季春,高承爵作序于康熙三十一年仲秋,宋荦“序”更是晚至康熙三十二年孟春。因此,〔康熙〕《苏州府志》的刊刻始自康熙二十三四年,康熙三十年秋主体基本刻成,而最终刻成行世,当在康熙三十二年孟春以后。
〔康熙〕《苏州府志》较之〔洪武〕《苏州府志》五十卷《姑苏志》六十卷,卷帙更加庞大。除卷首的序、纂修姓名、目录、疆域图外,卷数多达八十二卷,加上首卷《巡幸》,共计八十三卷,这个规模甚至超过了几乎同时纂修的《江南通志》七十六卷。
〔康熙〕《苏州府志》编定于康熙两次巡幸以后,因此特创了新门类《巡幸》。正文八十二卷,分五十门。卷一古今沿革表、沿革详节;卷二分野星晷、祥异;卷三疆域、形胜;卷四城池;卷五官署、仓驿;卷六乡都、市镇;卷七坊巷;卷八桥梁、关津;卷九山阜;卷十水道;卷十一河形;卷十二至十五水利;卷十六至十九职官;卷二十户口;卷二十一风俗;卷二十二物产;卷二十三至二十六田赋;卷二十七徭役;卷二十八学校;卷二十九至三十四选举;卷三十五兵防;卷三十六、三十七祠祀;卷三十八至四十寺观:卷四十一第宅:卷四十二园亭;卷四十三冢墓;卷四十四古迹;卷四十五艺文;卷四十六至五十三宦迹;卷五十四吴世家(封爵氏族附);卷五十五至六十六列传;卷六十七孝友;卷六十八忠义;卷六十九至七十文学;卷七十一武略;卷七十二流寓;卷七十三独行;卷七十四隐逸;卷七十五后妃;卷七十六、七十七列女;卷七十八艺术;卷七十九释道;卷八十至八十二杂记。
明人所编地方志中,因《姑苏志》“尤为近古”,故〔康熙〕《苏州府志》的纂修受其影响最深,行文上甚至一些错、讹、漏字都一样。但〔康熙〕《苏州府志》在门类的编排及叙事体例上又与《姑苏志》呈现出了继承和变化的双重性。
首先,在门类的编排上,《姑苏志》将相关的资料统计表置于前,在首卷《郡县沿革表》之后紧接着是《古今守令表》三卷、《科第表》三卷,然后再分叙沿革、疆域山川等事项。这既不同于《吴郡志》也有别于〔洪武〕《苏州府志》。〔康熙〕《苏州府志》除首卷制《古今沿革表》并附文字说明《沿革详节》外,未制其他表格,而是继承了《吴郡志》〔洪武〕《苏州府志》的传统,先建置沿革,次山川形势、坊巷市镇,次职官、水利、田赋、徭役再次学校、选举、祠祀、寺观,再次人物列传,总之,先自然后人事,符合了解地方历史的基本顺序。排序虽然与《吴郡志》〔洪武〕《苏州府志》大致相类,但较之前者则更显合理。
其次,在叙事的内容占比上,〔康熙〕《苏州府志》体现了清代前期苏州在全国尤其是在田赋、科举这两大领域的重要地位。这一特征,在《姑苏志》中已初见端倪,而〔康熙〕《苏州府志》则更体现了明代中后期以来苏州社会人文发展的时代特征。正如〔康熙〕《苏州府志》各“序’所言,“自明以来,江南赋入率当天下什五,而郡又独当江南什五,故其赋重”“大江以南,地广袤数千里,故分隶两抚。下江隶抚之郡七,吴为大。吴郡之治,六郡之标”“东南之财赋甲于天下,而姑苏之财赋又甲于东南”土风敦睦,财赋甲中邦,衣冠文物裒然擅东南之美”。体量整体偏小的《吴郡志》,将租税、土贡与沿革、分野一起列为第一卷,〔洪武〕《苏州府志》将赋税、漕运并为一卷《姑苏志》中田赋、税课内容也仅占一卷,而〔康熙〕《苏州府志》中,与户口、田赋、徭役相关的记事占有六卷,若加上与农业经济、田赋课税息息相关的《水利》四卷,则与社会经济相关的篇幅多达十卷,远远超出了宋、明诸志,正如该志慕天颜“序”所言“赋役、水利、兵防,《志》中尤斤斤致详”。对府下各县田、地、山、荡、涂、滩、溇等田地的种类、数量,及原额平米、解北南运白粮米、折征银,甚至抵坟粮米、公占房基田、芦课税粮等各项的征收科则都记载不遗,是慕“序”所谓“斤斤致详”者也。又如,与社会经济的发展密切相关的学校、科举两项,在该志中亦占有七卷。上述叙事的内容占比,正是明代中期以来苏州社会发展、赋税渊薮、人文荟萃的真实体现。
第三,与宋、明诸志相比,〔康熙〕《苏州府志》在纂修体例上有所创新。《姑苏志》作为府志,在叙事上并没有分县记事,〔康熙〕《苏州府志》没有循其旧例,而是继承了〔洪武〕《苏州府志》分县序代的体例,各项叙事均按吴、长洲、昆山、常熟、吴江、嘉定、太仓、崇明的次序展开。《姑苏志》30余年间由几代著名文士主持纂修所据材料经过了锤炼,体例有类文章,混通诸县,综而述之。而从前述〔康熙〕《江南通志》、〔康熙〕《苏州府志》及苏州府下各县志的纂修程序来看,〔康熙〕《苏州府志》更具各县资料汇编的性质,虽然保存了很多一手材料但急就成章的痕迹也很明显。还有,由于卷帙庞大,〔康熙〕《苏州府志》没有采用〔洪武〕《苏州府志》卷四十七至卷五十《集文》,或为〔康熙〕《苏州府志》提供素材的各县志中常见的《集诗》《艺文》那样抄录历代著名诗文的做法,而是采用《吴郡志》《姑苏志》的体例,将诗文按需分注于相关条目之下,这种体例,起到了补注、阐释或丰富正文的作用。为彰显苏州历史上的文风之盛,专设《艺文》一卷,著录苏州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图书目录,不再抄录全文。可见〔康熙〕《苏州府志》并未拘泥于前代的特定体例,而是在继承前代基本体例的基础上做了较大的优化,并影响到了此后几部府志的纂修。
〔康熙〕《苏州府志》自康熙三十二年最终刻成行世后,至今已逾330余年,其间再未刊刻,存世本已属稀见。据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编《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当时藏有〔康熙〕《苏州府志》的单位有北京图书馆、首都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天津市人民图书馆、南京图书馆、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研究所图书馆,及江苏省师范学院(今苏州大学)图书馆所藏不全本。2016年凤凰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江苏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江苏历代方志全书》收录了〔康熙〕《苏州府志》,据卷一、卷二首页所钤“上海图书馆藏”印可知,系借上图藏本影印而成。这是目前通行的本子,整理工作因无法获得原刻本为底本,只能选择《江苏历代方志全书》所收影印本作为底本。
点校工作展开的过程中,我们找到了日本内阁文库藏〔康熙〕《苏州府志》的彩色胶卷版,全书共三十六册首尾完整。因采用彩色胶片拍摄,保存了刻本的原色字迹清晰,几无缺字或漫滤,保存状况之好,实属罕见对这次的点校工作帮助极大。
日本内阁文库藏〔康熙〕《苏州府志》每册首页均钤有“秘阁图书之章”印。内阁文库为今日本国立公文书馆的下属,馆内所藏汉籍,其历史可追溯到丰臣秀吉时代及其后的德川幕府时代的“红叶山文库”。据内阁文库藏书目录,〔康熙〕《苏州府志》旧藏者即为红叶山文库。据内阁文库《唐蛮货物账》记载,清代进入长崎的中国商船常带有大量的书籍,清朝出版的书籍百分之七八十以上都传到了日本,而且速度很快,一本新书问世,大约不出几个月即可流通到日本。在1804年编辑的《商舶载来书目》中,可以找到雍正四年(1726)有一部《苏州府志》流入日本的记录,从时间上来看,必是这部[康熙《苏州府志》无疑。估计此书由清朝商船带至长崎后为幕府所购,入藏红叶山文库,之后于1884年移交内阁文库,2001年国立公文书馆设立后又移交该馆,今该馆将之电子化后公开。
上海图书馆藏本与日本内阁文库藏本完全可以断定是同一版式,但又存在几处差异。
(一)卷首各“序”的顺序。〔康熙〕《苏州府志》卷首有5篇序文,上海图书馆藏本的排序是江苏巡抚宋荦“序”、两江总督王新命“序”、江苏巡抚慕天颜“序”、布政使张志栋“序”、按察使高承爵“序”、知府卢腾龙“序”;日本内阁文库藏本的排序首篇是王新命“序”,其次是宋荦“序”,以下相同。因各“序”均单独编定页码,所以不能排除装订时偶尔出错。然而,按职官高低排序应是当时政治生态下的基本原则。王新命康熙十二年巡察苏松时即关心过府志,康熙二十三年五月任两江总督时主持完成《江南通志》,并于当年为《苏州府志》作序,是5篇序文中完成时间最早的一篇,加之其身份为两江总督按理其“序”应置为首篇。但是,王新命康熙二十七年(1688)已改任江南河道总督,并于康熙三十一年因勒取库银革职,因政治上的瑕疵,将王新命“序”移至时任江苏巡抚宋荦之后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日本内阁文库本王新命“序”在前,宋荦“序”在后,或许保持了原状。
(二)上海图书馆藏本卷首各“序”之下为《苏州府志绘图目录》,其后附有苏州府城图、苏州府全境图、属县全境图及太湖图、吴淞江图、刘家河图、白茆港图等计 14幅。按一般体例,将境域图置于《纂修姓氏》和《总目》之前,不符合常规,这或许是装订错误。日本内阁文库藏本《苏州府志绘图目录》及附图全无,《总目》之下直接是首卷《巡幸》。
(三)日本内阁文库藏本卷三十九《寺观二》卷末第四十八页全页空白,而上海图书馆藏本卷三十九《寺观二》第四十八页刻有“天主堂”一条,并记载了顺治帝敕赐“钦崇天道”匾额、御制碑铭事及康熙十年冬康熙帝赐御书“敬天”匾额。不仅如此,日本内阁文库藏本第四十八页鱼尾上下的“苏州府志、卷三十九寺观二四十八”及末行的“苏州府志卷三十九终”字体明显不同于其他页面,不似刻印字,似手写体,应是后来加上去的一页。日本德川幕府时代颁布了多项法令,且设立专门机构,专司镇压天主教的传播和相关活动,尤其是1639年幕府发布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锁国令后,禁止葡萄牙船赴日,并禁绝国外教会对日本教民的一切联系与影响,最终确立了锁国体制。推测雍正四年〔康熙〕《苏州府志》流入日本并入藏幕府红叶山文库前后,卷三十九卷末与天主堂有关的第四十八页被撤下,换上了空白页,补写了鱼尾上下及末行文字。
(四)存在几处明显的文字差异。如卷首的“苏州府志纂修姓氏”“提调”项下,日本内阁文库本作“江南苏州府知府:宁云鹏、赵星禄、胡世威、卢腾龙”,凡四人;而上海图书馆藏本则作“江南苏州府知府:宁云鹏、高、曹首望、张鹏翮、陈常夏、赵星禄、胡世威、卢腾龙”,凡八人!多高暐、曹首望、张鹏翮、陈常夏四人。又如卷七十三《独行传》第23筒页后半页载有郑远宁的小传,此页的第三行,日本内阁文库藏本作“子元良,以孝行称”,而上海图书馆藏本则作“子元良,妇徐氏,俱以孝行称”。据此,大致可以推断,上海图书馆藏本上的内容显为后来增刻。结合日本内阁文库藏本版面清晰,上海图书馆藏本多有漫漶之处,可大致推定日本内阁文库藏本为初刻初印本,而上海图书馆藏本为增刻后印本,亦可证明〔康熙〕《苏州府志》的纂修和刊刻是一个不断修订的动态过程。
来源:《江苏地方志》2024年第5期
作者:张学锋,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编辑:常雪寒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号立场
部分图片视频来自互联网
版权归原作者或媒体所有
征稿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