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运河”专辑｜石一宁：欣欣生意流八桂（散文）

春夏秋冬，小区南面的这条河流都是静静地流淌。是的，静静地，不声不响。雨季汛期，河水会高涨，河面没有平时那么平缓，但总在坚固的河堤内驯顺地向东流去，不会像在高原地区见到的那样，江河因落差大而湍急低吼着奔流。河的南北两岸，或楼群耸峙，或杨柳成林。这是首都的河流，是举世闻名的京杭大运河的北京起始航段——通惠河。我家离通惠河不到五十米，从阳台南望，可清晰地看到通惠河的水面。不知从何时起，网上和小区居民总在传闻，通惠河在进行综合治理后，将变身为集运动健身、艺术创意、互动娱乐、商务休闲、室外观演于一体的“国际化滨水景观岸线”。一些年过去了，关于通惠河的这些传闻还是传闻，而南方却传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家乡广西在修运河了。

来到眼前这片苍茫的江水前，正是七月时节。江水对岸丘陵起起伏伏。微风轻拂之下，阳光依然灼热，晴空瓦蓝，白云在望，天光云影映照山颜水色，显得天云低而山水长。这一典型的亚热带景象，正是广西在修建的平陆运河的起始点——南宁市横州市西津库区平塘江口。广西籍的我，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心头颇有一种得偿所愿之惬意。所谓“愿”，不仅是关于平陆运河，而且还是关于西津水库和西津发电站。20世纪70年代在老家上林县读小学时，老师在课堂上，大人们在闲谈时，多次提到西津水库和西津水电站，令我和同龄的小伙伴们神往不已。西津水库是广西最大的水库，是为西津水电站而修建的。水库形成的西津湖是我国南方最大的内河湖，约250平方公里的水域面积与云南大理的洱海相当。而1964年投入发电、1979年最终建成的西津水电站，是我国第一座也是当时最大的低水头河床式径流电站。而今天，鼎鼎大名的西津水库西津湖的一部分就展现在面前，流云回风、水天相映的江景，让我在为家乡广西建设成就自豪的同时，也勾起了对苦乐交加的童年时代的回忆。

平塘江口为横州市新福镇地界，这里有一村子，村名江口街。时值中午，村里没见几个人。给我们一行当向导的村妇女主任说，全村210多口人，没地，靠江为生。看向江里，靠岸和远处江面上停着一些木制小渔船。令人惊奇的是，这些船大都是这里的人自造的。在村里见到正在忙着造船的村民莫锦妹夫妇，了解到江里的这些木船是以老龄杉木为主要原料，以铁钉、麻丝、桐油等为辅料，经过十多道工序造出的。江口街的房子从平房到二三层的楼房皆有，新旧错落，尤其是盖着黑瓦的平房，门前的方形砖柱多表皮裂脱，斑驳发黑。江口街似乎是一个较为贫困和极不起眼的小村落。然而这仅仅是它的表面。更深入一些探究，会让人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历史上和今天都不平凡的地方。江口街村前的平塘江，系钦江支流，与郁江在江口这里相汇。郁江是珠江流域西江水系最大的支流，全长1179公里，是广西的一条重要河流。平塘江口的便利交通，使它自古便是钦盐北运要道，有“千年古镇，六朝盐都”之誉。晋太康七年（公元286年），置简阳县，县治所在地即平塘江口街。简阳县名历朝屡经更改，至唐乾元元年（公元758年）改称横州，州治他移，江口街自此不复为行政中心，但历代官府仍在此设置税收机关。江口街还流传两则发生于此地的古代故事：晋朝重要将领陶侃的部下高宝被刚任命为交州刺史的吏部郎阮放设宴伏杀，高宝的士兵群起反击打跑阮放；明朝建文帝朱允炆被藩王朱棣发动靖难之战推翻，逃到横州，避隐于平塘江口街一寺庙中，但最终身份暴露，被官府派兵护送回京城。朱允炆逃难的传说，其实版本甚多，广西境内就不少，如横州另有一版本，云朱允炆从宫中逃出后，经湖、蜀、滇、闽进入广西横州，在宝华山寿佛寺（今应天寺）隐居15年之久。2004年在云南武定县正续禅寺，我还听到关于朱允炆逃到云南后在正续禅寺出家的介绍。江口街这两则故事蕴含的意义之一，我想应该是通过与中国历史上某些重大事件的瓜葛，说明江口街并不是无足轻重的蛮荒之地、偏僻角落吧。星移斗转至当代，1958年，西津水电站修建，处于库区的平塘江沿岸民众需迁移。1964年西津水电站蓄水，江口街沉入水底，繁华成为前尘往事。一些村民离去，而不愿迁居他乡异地的村民，则在涨水线上的山顶重建了家园，这就是现在人们看到的村貌。

江口街草木葱翠茂盛。榕树、六旺树、芭蕉树绿意盎然，炎炎烈日下的美人蕉格外红艳。江口的栈道边竖立着一面面长条红蓝两色旗帜，每面旗子上都印着“平陆战队 开河先锋”八个黄色大字，江风阵阵，旌旗猎猎……我想，江口街的繁华还会回来，而且有可能会超过历史上的任何时期。平陆运河是我国自京杭大运河之后一千多年来建设的第一条运河，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条连通江海的大运河，是西部陆海新通道的骨干工程。2022年8月正式开工的平陆运河从平塘江口起始，经钦州灵山县陆屋镇沿钦江进入北部湾钦州港海域，全长约140公里，全线按内河I级航道标准建设，可通航5000吨级船舶，总投资727亿元。2026年建成后的平陆运河，货船可从西江内河直通中国沿海港口和东南亚主要港口。广西是唯一拥有出海口的西部省份，但之前没有通江达海的水上通道，货物航运出海，需从西江经珠江到广州绕道出海。而即使如此，西江黄金水道的“咽喉”——梧州长洲水利枢纽船闸，年船舶通过量已严重超负荷运营。《中国新闻周刊》曾报道，梧州长洲水利枢纽船闸“堵船堵得很厉害，最多的时候堵个把星期很正常”。平陆运河建成后，西江流域中上游船舶从钦州港出海，相比经广州缩短560多公里航程。我想起20世纪80年代初在广州上大学，寒暑假曾经好几次从广州乘坐轮船往返，溯珠江、西江、邕江，经梧州、桂平、贵港到南宁码头，途程中可饱赏两岸绮丽迷人的风光，但三天两夜的时间确实也太长了。平陆运河修好后，船从南宁或广西各地到钦州港出海，不必再绕行500多公里到广州了，想想其中省下的成本和时间，怎能不让人激动……广西是祖国的南疆，负有捍卫祖国南大门安全的重大职责使命，但也因此多年来在经济建设等方面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和牺牲。平陆运河的开挖，无疑是广西逆天改命、弯道超车的一次难得机会。而且，平陆运河还将惠及更多的西部地区。作为平陆运河起始点的平塘江口和江口街，其时的车船如织、繁盛热闹，其时的游子返乡、家园重振，是可以想见的……

平陆运河青年枢纽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中，那是一个极为激荡人心的场景。如林的塔吊、穿梭的车辆、吼叫的挖掘机在蓝天白云之下合奏着动人的乐章……平陆运河要建设三座双线船闸航运枢纽，即马道枢纽、企石枢纽和青年枢纽。青年枢纽位于钦州龙湾水库，距离钦州市区4公里，是平陆运河上中下三座梯级中的下游梯级，为平陆运河通江达海的关键节点，由双线船闸、泄水闸、电站、连接坝和鱼道组成，承担着通航、防洪、供水、灌溉、发电、保护生态的功能。就工程的先进性而言，青年枢纽是国内在建的最大互灌互泄型式省水船闸。双线船闸、泄水闸、电站、连接坝好理解，鱼道为何？原来青年枢纽处于咸淡水交界处，65年前此处修建“青年水闸”，断了下游部分鱼类的“回路”。现在新建的青年枢纽要落实平陆运河经济带畅通、绿色、繁荣、开放、创新、幸福的发展目标，让青年枢纽成为一条真正的绿色生态走廊，所以专门开辟了让咸淡水鱼类生物洄游的通道。更令人惊叹的是，工程建设者们细心到修建了两种类型总长480米的鱼道：竖缝式鱼道和鳗鱼鱼道，在电站左侧布置隔板式鱼道让鲮鱼、赤眼鳟、河鲈等鱼类洄游，在泄水闸右侧布置特殊形式鱼道让合浦绒螯蟹和鳗鲡洄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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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全文，请见《民族文学》汉文版2024年第12期）

专辑责任编辑　张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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