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雪|校长的园子

文摘   2024-11-24 08:54   湖北  

校长的园子

张晓雪



   学校后山有一排荒地,自校长调来之后,便去杂草,沤肥料,开出长长的一条菜地,沿着红色的墙壁。里面种了西红柿、白菜、萝卜、荆芥、冬瓜、南瓜、辣椒……一季一茬,从不停歇。


   这一条菜地,自开垦出来之后,便有一半的地用来作为劳动实践基地,每个班分一块,取名“耕园”,大概是取自“晴耕雨读”,又旨在让孩子们了解辛勤劳动的重要性。刚开始大家都很积极,可时间久了,尤其是遇上暑假寒假再来,地里便是“草盛豆苗稀”,野草甚至比孩子们个子还高,连路都走不过去,更别说分清楚是哪个班的哪块地,于是大家的兴趣渐渐褪去。唯有最后几块地生机勃勃,那是校长在打理。


   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一块大概有四方,认真地利用起来了。这个季节菜品依旧很丰富,萝卜、白菜、豌豆、冬瓜、南瓜、辣椒,还有蒜苗和香菜。


  这一块是萝卜。青萝卜长得不够大,只有我的手腕粗细,只有我的手掌心那么长。盯着郁郁葱葱的萝卜叶,探出土的脑袋上有细细的纹,应该是泥里面的土石割到了,萝卜头和萝卜叶交接的地方又带着一圈紫色。这样的萝卜,用来炖五花肉是极好的。学校的西边有一个小屋,屋里有一个土灶。以前有一个传统,每年的冬季运动会的中午,所有人在学校聚餐。待上午活动结束,送走学生之后,平台上早就摆好了三四张大方桌,上面放着一盆一盆菜。这些都是上了年纪的男老师掌勺做的。其中一盆就是青萝卜五花肉。黄绿色的萝卜,切成半圆,酱上轻轻的黑色,入口一抿即化,面,不辣。五花肉肥瘦相间,切成小小的,薄薄的,透亮的,阳光下泛着油光。乡下不缺萝卜和土猪肉。和萝卜炖久了,萝卜有了肉香,五花肉也不肥腻。我们就这样端着碗,夹了菜放在饭上,坐在树下,晒着太阳,大快朵颐。那时,也没了平日里矫揉造作的斯文,大家都一样,饭不够了舀一勺,菜不够了戳一筷子。年长的同事更像是长辈,知道我们和他们同一饭桌上吃饭实在是惴惴不安,便也不管我们,放任我们这些孩子们在场子里自在。连平日里的保安大叔也拽下鸭腿,追着我们跑,一定要放在谁的碗里才罢休。萝卜炖肉,很香,很好吃。那时的光照在背上也很温,很暖。


   这一片绿叶子菜,看着真养眼。碧绿碧绿的白菜,每一棵最外层的叶子都有我的小臂长,一层卷向一层,一瓣小于一瓣,像一朵绿色的大花,由深绿到浅绿再到嫩绿。嫩绿的叶子最小,只有我的食指长,洁白透亮的杆子,轻轻一掰便清脆地断了。前面一片是香菜,校长种的香菜,像是小芹菜,长得很壮。暗绿色,兴冲冲地昂着头。香菜旁边是蒜苗,密密层层。冬天我们常去“偷菜”,读书人不说“偷”,说“窃”。白菜摘一棵,七八片叶子。蒜苗拔两棵。香菜比较壮,一棵就够了。校长种的菜没有农药,只用洗净泥土就可以了。清洌洌的水,冲刷下来,那湿软的泥土便很快地落了下来。起锅,烧水,待水开,加面。面条是在面店里买的湿面,也就是手擀面。待白色的面条在铁锅里翻滚起来,那样子真像舞龙,浮浮沉沉。这时丢下几片绿菜叶,偶尔有些小洞,是虫洞,不打紧的。手擀面要多煮几分钟,待起锅前两分钟,再加上蒜苗段,最后撒上一些盐,便可出锅了。出锅后还要撒上一把香菜末才算结束。这一碗简单的面就做好了,没有科技,没有狠活。面条顺滑,青菜脆爽,香菜独特的气味,咸淡刚好。简单又平淡。偶尔也会用这些菜烫火锅,七上八下,九浅一深,这青菜便好了,那又是另一种火辣的滋味。


  我们常趁校长出差,上园子里“偷菜”,校长从来不恼,反而慈祥地喊我们常去摘。校长实在是爱种地。周末值班时,他带着师娘,从早上到中午,明明是假期,却又变成了上班的作息。校长戴着一顶大大的黑色渔夫帽,弯着腰,挥着锄头,挽起裤腿,那样子还真像个“农民”。下大雨,下大雪他也会来,在学校转转,看看山体有没有滑坡,看看自己的菜园子还好不好。去年冬天值班时,偶然发现校长甚至为他的小青菜搭了一个“大棚”。我实在不好意思说这是“大棚”,毕竟只有一张课桌面那么大。中国人种地的基因真是刻在骨子里。


  校长常说,教书如种地,肯下功夫,菜才长得好,长得壮。切不可使用催生素等科技,那样种出来的菜即使外表好看,实在是不好吃,虚有其表。他常常拉来一袋一袋的树叶,沤在土里,他说,这是最好的农家肥。校长总是放不下他的菜园子。夏天早上六点多便到学校,提着水桶浇水。他说,早上的时间是最好的,太阳光不强,不晒,不热,浇了水最好吸收了。万不可在大太阳地去浇水,看似是最热的时候给菜“解渴”,实则会闷根烧苗。有时去外地开会,也会在走之前看看园子里的小苗,学校里的小苗。


   我偶尔也会上园子里,有时也会帮忙拔拔野草,种地我是不会的,拔草倒是可以。看着这一片真是赏心悦目。那年我带学生种的香瓜,一棵也没有长出来,实在是汗颜。园子里的黄瓜倒是长得茂盛。地黄瓜,还有刺黄瓜,长长的一条,都骄傲地挂着藤上。那些黄瓜确实好吃,水嫩嫩的。偶尔我拔了草,也会顺手摘两个西红柿。我对种地一窍不通,却实在喜欢炒菜,那实在是一种独特的乐趣。青西红柿还没红,也可以吃,切成薄片。葱蒜爆香,加干辣椒爆炒,佐料只用加盐。好吃,微酸,淡甜。菜地里还有豇豆,一茬一茬,别看就几架,多到泛滥。南瓜藤顺着红墙,从这头长到那头,听说这个南瓜苗是从某个班的花盆里发现移植过来的,开黄花,长的小南瓜,手榴弹一般,做汤是极好的。还有那个巨大的冬瓜,杀开,全校老师一人一圈,绰绰有余。还有青椒、空心菜、红薯……一年四季,都是绿油油的,每一小块地,都是满满的。就像校长自己说的,肯下功夫,菜就长得好,长得壮。


   踩在这湿软的泥土上,暮秋的风轻轻扫过来,紫色的豌豆花开在竹架子上,轻轻地打晃。前方的教学楼里传来阵阵童声,整齐又稚嫩地背着诗,“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校长常常站在这儿了,大概是从“三味书屋”到“百草园”。“晴耕“勤耕”,教书如种地,生活亦如此。大概我们做什么事都要接地气,脚踏实地,肯下功夫。这样想着,我跳进菜地,拔了两棵白菜。读书人偷菜不叫“偷”,该叫“窃”……




作者简介

   张晓雪:语文教师,三粒粟成员,文学爱好者。


三粒粟
发布鄂豫陕毗邻地区青年作家优秀作品,择优向广电媒体、报刊杂志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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