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晚报 • 老城根 | 张鹏飞:阜平老县城

文摘   2024-09-12 08:28   河北  
刊于2024年9月12日《保定晚报》第10版

阜平老县城

张鹏飞

这里说的阜平老县城并不古老,也就是40多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童,正在这片土地上成长。19岁离开家后,老县城从此变成了故乡。随着时间的逝去,老县城变成了一幅幅老照片,连同我儿时的身影,一起沉淀在记忆中。


  那时候的县城很小,东西方向三条街:北街、小街、南街。北街往北不远就是菜地农田,南街往南不远就是大沙河,自东大桥起至西大桥止,方圆不过十几平方公里。若非过年或者庙会集日,县城一直很悠闲宁静,除了上下班和上学放学时间,路上行人也不多。吃饭时间,从街上会看到阵阵炊烟从两旁民房上升起。在那个年代,即便是在县城,也有很多烧柴草做饭的人家。在没有电视的年代,晚饭后家里有收音机的,一家人在一起收听广播节目,没有的可以串门到别人家里听,或者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在街上的高音喇叭下听评书。夜晚的街道还是孩子们游戏的天堂,追跑打闹,嬉戏玩耍,直到爹娘喊回去睡觉。

  县城也有热闹的时候。进入腊月后集日多起来,四里八乡的乡亲带着自己的农产品来到城里卖,卖了钱再换回自己需要的年货。也有很多外地赶来的小贩,卖鞭炮的居多,此起彼伏的炮声衬托着年关的气氛,街上处处是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人群。最热闹的时候不是初一,当属正月十五、十六“闹红火”,这是县里传统的庆祝活动,全县各乡都会派出表演队伍来到县城,表演以武术和舞狮子为主,也有旱船、高跷等民间杂耍。在三条主要街道划出10来块表演场地,各队轮流表演。几乎每块场地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大鼓的声音惊天动地,红缨枪剜出的枪花上下翻飞。过年的气氛在这两天达到高潮。

1985年的阜平老县城  李福明摄

  要细说老县城的话还要从小街说起。小街不小,而是最为宽阔和热闹,路面也是唯一铺了沥青的,过境的车辆都得从这条路通过县城。

  小街的最东头是东大桥,这座桥跨过县城东边的一条河,可以说是县城的门户。东大桥造功不俗,长虹卧波,带着一种古桥的美。东大桥往里不远,街北边是国营旅馆。旅馆的对面是废品收购站,也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平时捡到的或者积攒的一些废品可以拿到这里换钱,比如废纸、锡制的牙膏皮、玻璃、桃仁、杏仁、废铜烂铁乃至破布等等,一次通常能卖几分钱,要是哪次运气好捡了废铜卖,可能会拿到一两毛钱。卖废品的钱归自己支配,攒够了就到新华书店买小人书看。

  旅馆西边是修车铺和铁匠铺,都是国营的。我们有时在铺子的地上捡自行车轴承的珠子,装在木制的陀螺上,好让陀螺转得更欢。铁匠铺有一个大铁砧,但记忆中没有见过热火朝天的打铁场景。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阜平县城西大桥  李福明摄

  再往西就是县城中心的十字街了,有集日的时候这里最繁华。十字街西南角是糖酒副食店,里面有长长的水泥柜台,柜台里面是我们经常巴望的各种糖果。有顾客买东西,售货员过秤,用草纸包好,再系上纸绳,动作娴熟,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紧挨着糖酒店的是城关公社,简称“公社”,在一个小胡同里面。公社的院子里有一口带轳辘的井,供人们打水吃。后来,公社有了彩电,到了晚上会搬到院子里让大家看电视。晚饭前后,各家各户的孩子拿着小板凳提前来占地方,很快院子就会挤得满满当当。

  公社西边是县百货公司,最早时是一层的大瓦房,后来盖成了三层楼,当时这是全县最高、最宏伟的建筑了。乡下的人来到县城,不管买不买东西,总会到里面转转。有一年,为了提高效率,卖东西的柜台和收钱的柜台之间在空中用铁丝连起来,营业员把开好的票和钱用夹子夹着,用力一推,把夹子推到收款台,收款台处理完了再夹好推回来。忙的时候,铁夹子在空中不停地来回穿梭,“唰唰”的摩擦声不绝于耳,蔚为壮观。我们上学用到的纸笔文具都是在这里买的,5分钱买一大张白纸,卷起来拿回家,裁成32开或者16开,装订成本。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阜平县城府前街  李福明摄

  小街的最西边是粮食局。每月月初,我们会带着口袋跟父亲来买口粮。当时的粮站是一个瓦房顶的大仓库,里面堆着一袋袋面粉和米。靠近门口处是一排敞口柜子,分别盛放着白面、玉米面、小米、各种豆子等。每个粮柜上面都挂着特制的杆秤,杆秤下面挂着一个铁皮撮斗。粮柜外侧的壁上开着一个口,做成一个倾斜向下的小漏斗。你在外面把口袋对着漏斗接好,里面的营业员把称好的粮食通过漏斗倒进口袋里,过程简练。那时候粮食定量供应,成人一个月的口粮标准是28斤,分粗粮和细粮,比例为8:2,因此,平时的饭碗里,像白面和大米一类的细粮是很少见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玉米面和小米饭。

  相比小街,北街居民多,便显得冷清一些。北街西高东低,是一个长长的大斜坡,西头是小学和中学,门对门,中间是县政府大院;东头是武装部和物资局。政府大院往东路南有一座露天老电影院,是县城居民主要的文化娱乐场所。去看电影需要自己带凳子,逢下雨天还要带上雨衣雨伞。电影放映机通常放在院子当中,在观众羡慕的眼神中,放映员神气地卷带、换片,在银幕上投射出影片,放映机安静的“喳喳”声将人们带入电影的世界。大人可以免费带小孩子入场,因此胆大的孩子会主动找认识的大人带进去,或者干脆就挤在入场的人群中混进去。人多管不过来时,检票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小街的热闹和北街的平淡不同,南街从头至尾透着一种古风韵味,或者是因为那几株历经沧桑的古槐,或者是因为那用石头铺成的路,也或者是因为路边那一盘有着年头的石碾。在我的记忆中,南街西头是新华书店和照相馆,中间是理发馆,东头是肉食店。

  书店是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即使没钱买,隔着高高的柜台,能看看各种小人书的封面也是很有意思的,现在仍能记起几个人凑在一起看一本小人书的快乐情景。照相馆是那种经典的老相馆,相机是那种用厚重的支架支起的老相机,总是用遮光布神秘地盖着,只露着镜头。拍照时,摄影师把脑袋也钻进布里,取好景后,一边熟练地用语言调整照相者的表情,一边用手恰到时机地捏下操作快门的气球,给人们留下一张张经典肖像照。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阜平县城东大桥  李福明摄

  理发馆是大人们去的地方,孩子们的头都是父母给理的。但是有一次不知怎么回事,父亲带我和三哥去理发馆理了一次。坐在可以升降的理发专用椅子上,瞪大眼睛在镜子里看着理发师给自己做发型,觉得既新鲜又紧张。

  东头的熟肉店除了卖熟肉,还卖酱油醋和香油。最能散发香味的是焖子,即使用纸包着,也挡不住那种特殊的香气。想不起来吃过多少次,不是因为吃得多,而是很少能吃到。倒是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来这里打醋,回去的路上摔跟头摔碎了瓶子,左手被玻璃划了一个大口子,我哭着回家交差,鲜血流了一路。直到现在,我的左手掌心还有这道清晰的疤痕。

  在这三条街之外,地处十字街往南的大礼堂兼戏园子也是一个有趣的所在。这里除了县里的剧团,还经常有外地的戏班子来演出。我们小孩子照例是不买票混进去看的,不过大家对“咿咿呀呀”的唱腔实在不感兴趣,只是趴在戏台边上看打戏,或者看武生翻跟头。礼堂旁边是县文化馆,清静雅致,门口有时会有人表演吹唢呐。在人群的喝彩声中,高亢的唢呐声响彻整条街。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老县城,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回忆起来,内心是一份质朴和宁静,更是一份真切的感动。

2024年8月  阜平县城   王玉国摄


作者  张鹏飞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老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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