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阜平县政府大门
衙门口朝南开
自古有“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的说法。过去的县衙,解放后成了人民政府机关,百姓们依然习惯性地称其为衙门口。县政府的大门照样朝南开着,但对普通百姓是敞开的,孩子们自由出入,周围百姓急需用水,可以到县政府的自来水管接一担水挑回家应急,满满的主人翁的感觉。 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到政府大院去玩。进大门,看见地上铺了一张席子,一个小媳妇坐在上面缝被子。看到我们,她笑吟吟地指挥我们说:“孩子们,来得正好,过来帮我把被子拽平整!”我们积极响应,诚心诚意地趔着膀子使劲帮她拽被子,被子角上立时落了几个脏手印儿。“哎哟哟,你们城里孩子,啥活儿也不干,手咋还这么脏呀!”她笑着挖苦我们。我心想,谁不干活儿呀,懒汉才不干活儿哩!哦!被子四个角都在里边凹陷着,我试图用手指把被子角抠出来帮她弄平。“小淘气,这是我专门留下的,可不能动。”不说还好,她一说,我好奇心来了,趁她不注意,迅速伸出一根脏手指,把那个角抠出来拽平整了:“你看,我拽得多平!”我邀功似地炫耀。“哎哟哟,宝贝呀,说了不让动,偏偏给拽出来。好了,俺不用你们帮忙了,快玩儿去吧!”小媳妇的脸上依然漾着甜甜的微笑。小媳妇脾气真好,咋不生气呢? 我们没有午睡习惯,那天午饭后相邀去县政府大院玩。端午节前后,受气花开得正盛。名叫受气花,以为这花在花界可能是受气包。真是孤陋寡闻,原来它的学名叫蜀葵,也叫端午锦、棋盘花、公鸡花、寿司花、蜀季花、蜀其花等二十多种名字。我想受气花该是蜀其花化来的,误听误读成了受气花。虽然这些名字比较文雅,感觉还是称受气花更亲切。 我们年纪小,不懂自觉,到了政府大院,随意游走,来到大院后几排房前,深红、浅粉、雪白的受气花,不下六七种,争奇斗艳,香气扑鼻。我们撒着欢儿扑向花丛,随意采摘,还不断“叽喳”乱叫。花采下来,摘下一个花瓣,从花瓣根部轻轻撕开,利用花瓣间的黏性,各自把粉红、雪白的花瓣粘到脑门、鼻子、脸蛋儿、胳膊和头发上。凡是能粘的地方,统统粘上,微风徐徐,花瓣轻轻飘摇,像一只只振翅欲飞的彩蝶,好美哦! 我们开心地笑着闹着,还不停地喊叫,全然不顾房间是否有人午休。“你们这帮孩子吵吵什么!连觉也不让睡呀!”屋里传出一声吆喝,我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都噤了声。一看各自的怪样子,突然又爆发出一波大笑。只听屋门“吱扭”一声开了:“哎!怎么那么不自觉啊,说你们呢,怎么还闹腾!”说着,那人惺忪着睡眼,朝我们瞪了一眼,你猜怎么着,这家伙一瞪,眼神还没收回来,一下子就笑翻了,比我们笑得还厉害:“哎哟!你们这帮孩子真是把人笑死了。”他笑弯了腰,又把腰直起来,还笑:“哎哟哟,你们这群活宝,看看你们成啥样子了。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我们也跟着他一起傻笑。 这时,臭蛋突然从花丛里露出头来。这家伙看到臭蛋,眼神一愣,随又爆出一阵狂笑,他一只手指着臭蛋,一只手捂着肚子,都快笑死了:“你说……你,像个啥,快成小妖精了。”昨天臭蛋他爹刚给他剃了个明光锃亮的光头,他在正头顶粘了一串红花瓣,头顶两侧、脑门、鼻子、脸蛋儿、下巴、耳朵上全都贴满了杂色花瓣,乍看像只炸了窝拖拉着花翅膀的老母鸡。我们看了臭蛋的怪样子也大笑起来。这个和上高中的哥哥年纪相仿的家伙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是充大人吃瓜,以为自己了不起,这不,露馅儿了吧,他玩心更大! “快快,快摘几朵赶紧走,下午我还跟着县长下乡呢。哎!你们可不能把花全摘了,得给我留几朵。”我们咧着掉了门牙的大豁嘴送给他一个温暖的笑。他笑够了,也说够了,突然嘬起嘴唇指了指这排房的最西头,小声说:“快!别嚷嚷了。忘了县长正午休呢。可别把他吵醒了。”我们互相看看,缩着头,猫着腰,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出了政府大院,我们又炸锅了。“嘿!这家伙让咱们给他留几朵受气花,我猜啊,他肯定也想把花瓣粘在鼻子上,没准儿还冲着镜子学公鸡叫呢!”我们七嘴八舌地呼应着。“对,你看把他眼气的,快流哈喇子了。”“谁不想玩儿呀,傻子才不想玩儿呢!” 除了去政府大院玩,我们还㧟着小篮去大院的炉灰堆捡炭核。一次,我捡炭核捡到一个新搪瓷盘子。租住在我们院的赵县长看见了,给我讲了好多公私分明、不能占公家便宜的道理,拉着我的手把盘子送还了县政府。为此,我专门写了一篇名为《县长和一个搪瓷盘子》的文章,还发表在了报纸上。此事对我影响很深,一生铭记老县长那句“不能占公家便宜”的教导。 童年无忌的嬉笑喊叫声,至今仍在耳畔回响。那个年代的衙门宛如邻家的院子,任平头百姓随便出入。2024年国庆节期间的县政府前院大楼及花坛 张金刚摄
赵风华,河北省阜平县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日报》《人民日报 海外版》《光明日报》《散文百家》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200余篇、首。著有诗集《风从太行来》、散文集《山乡散记》。《天高地厚慈母心》《珍珠潭瀑布》《一位司令夫人》《保定赋》等多篇作品在全国省市征文中获奖。其中《山乡散记》获2014年保定市五个一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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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赵风华:山城记忆②——砖瓦窑来了新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