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子：在远方--壬寅伊犁行

题记：新冠终将成为历史，远方离我们越来越近。

今年秋天似乎比往年长。天呈异象，立冬三日响炸雷。又过4日，塞上榆林因疫情突发全城静默。

次日，看到远在新疆的柳芭发帖说，伊宁当日解封。之前她在朋友圈上传三张照片：楼下一棵大树旁停了五辆车，树上的叶子由绿变黄，到枯萎飘落满地，还说会补上冬天的一张，看后心里颇为触动。这下好了，她缺的那张照片不用补上去了。

仲夏时节，与爱人到伊宁，被那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城市吸引，度过一段美好时光。之后，离开伊宁去喀什，10来天后伊宁因疫情紧急封城，算到解封已过百天。

这段时间因病毒扩散严重，为避免交叉感染尽快扼制疫情，我居住的城市市民已不让外出。核酸由之前附近检测点改为小区内做，生活用品需线上订购委实不便。

早晨起来，封控头天买的面包吃完了，估计短期内不会解封，打算自己做。着手准备材料时，想起柳芭列巴房刚出炉摆放在木架上，烤的黄亮散发着麦香的各种形态、各种味道的面包……

山水写意    

向往云雾缭绕森林茂密的那拉提草原，向往霍城芬芳无际的熏衣草花海，有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由于新疆幅员辽阔，景点间路途遥远，报了半自助游。由榆林直飞乌鲁木齐，尔后乘坐火车前往伊宁。去伊宁的夜班火车人不多，半夜两点仍有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逐车箱登记旅客信息，查验48小时核酸与行程码。

随团游览山顶白雪皑皑，山坡遍布天山活化石“雪岭云杉”连绵起伏的那拉堤草原，望着日夜不息的巩乃斯河泛着水花奔流伊犁河谷，一群群牛羊在野花盛开的如茵碧毯上自在地咀嚼青草。走进点缀青山绿水间炊烟袅袅的白色毡房，喝奶茶吃烤肉近距离感受哈萨克牧民的生活方式。

在集山岳河流草甸一体水草丰盛的巴音布鲁克，徜徉静静的天鹅湖畔，凭栏远眺观赏白天鹅悠然划行湖面，水鸟在蓝天自由翱翔。西游记里的通天河一九曲十八弯的天都河，蒙语中永不枯竭的甘泉，在草原上蜿蜒直至地老天荒。

衣袂飘飘漫步清澈见底的塞里木湖边，沉醉群山环绕冰川沉静的大写意中，凝视“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纯净的蓝色，让阵阵轻风吹起长发，吹走所有烦脑与不快。

欢欣雀跃与法国普罗旺斯同一纬度的中国熏衣草之乡---霍城纤陌纵横的原野，如醉如痴流连眩目的紫色熏衣草花田，在蜂飞蝶舞的浪漫氛围中，呼吸空气中浓郁的香味任灵魂飞扬。

于如画景色中，驶过耗资二十几亿，被称为中国最土豪大桥、世界最美大桥的“果子沟大桥”……此刻，新疆不在遥远天边在眼前。新疆不是世界尽头，是梦开始的地方。

最后一天散团，旅行社订的是伊宁“黄鹤楼大洒店”，虽是快捷酒店，但面积较大住着舒服，最主要的是离六星街近，离机场只有十多分钟路程，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未换住地。

伊犁记忆

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地处新疆西北边陲，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东西方文化交汇地。人文荟萃历史悠久，首府伊宁古称“宁远”，当地人叫“伊犁”。太阳落的晚出来的迟，与内地有两小时时差。早晨十点上班，晚上10点多天空才开始一点点变黑。城市不大节奏缓慢，呈现出安逸祥和的气氛。

伊宁市西三十多公里的惠远古城曾为新疆首府，是新疆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惠远”之名乃乾隆帝亲赐，取大清皇帝恩德惠及远方之意。历史上的伊犁，是新疆通往中亚重要通道，清乾隆时为加强伊犁地区治理，在此设伊犁将军建惠远城。后陆续在周围建起八座卫星城，统称“伊犁九城”。现保存较好的只有“伊犁九城”之首的惠远城，至今尚存部分城墙，位于十字街中心的钟鼓楼和老城东大街的将军府。

将军府为四合院式建筑，坐北朝南古树参天，庭院内曲径回廊古朴幽深，后花园有一避暑凉亭景致清幽。“清代伊犁将军府历史陈列室”展示了一个半世纪伊犁将军府的历史，是新疆各族人民维护祖国统一，反对外来侵略和民族分裂的历史见证，弘扬了不畏强暴保卫边疆的民族精神。

从惠远古城返回伊宁，直接去了伊犁河岸。发源于天山西侧的伊犁河，是伊犁各族人民的母亲河，孕育伊犁流域璀璨文明的人文长廊。“世间无水不朝东，伊犁河水向西流。”由特克斯河、巩乃斯河、喀什河汇聚的伊犁河，流经新疆西部，在边境与霍尔果斯河汇合，然后向西流入哈萨克斯坦境内，最终注入中亚的巴尔喀什湖。

我是在陕西著名作家红柯作品中知道新疆那些陌生地名和美丽富绕的伊犁河谷的。也许是天气较热的缘故，河边木栈道上行人廖廖。踟蹰伊犁河边遥望两岸景观，耳畔响起儿子毕业演唱会的表演曲目《伊犁河的月夜》：“伊犁河岸旁/长满小白杨/明月林中照/树叶沙沙响/冬不拉的琴弦凝深情/远处的毡房灯火亮……”尽管此刻是白天不是晚上，周边景致与歌词描绘的场景并不相同，然而那略带忧伤的旋律，在胸臆中轰鸣不已。

夏日午后的太阳散发着炽热的光芒，蓝天上飘浮着片片白云，面前这条从远古而来的伊犁河，挟带着历史的印记吟唱着流向远方……

明媚蓝调

伊宁老城南市区，临近汉人街的地方，有个喀赞其民俗村，是维吾尔风情街，也是伊宁的形象窗口，被誉为东方摩洛哥。这里保留了较为完整的传统格局和原生态风貌，吃行游购皆能体会到地道的新疆味道。

“喀赞其”维吾尔语的意思是“铸锅为业的人”。这个古老的城区，形成约有二百多年历史。街边众多的工匠作坊，聚集着以传统制造业为生，技术熟练的手工艺人。他们铸锅、建囊坑、做皮鞋、制作马鞍等，为人们提供生活必需品。靠着精湛技艺和勤劳的双手，创造了伊犁河谷一片繁盛之地。

喀赞其的维吾尔人继承祖业，一代代以此为生，保留了许多传统手工艺产品，生产的东西五花八门，有铁艺、木雕、地毯、乐器等。这些手艺人是后工业时代最后的传承人，正在消失的传统技艺及古老生活方式，吸引着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

游走在有民居博物馆之称的喀赞其小巷，一幢幢中西风格结合的建筑，古色古香的民居，民族特色的清真寺，令人目不暇接。

到处是醒目的色彩，宛若置身油画世界。喀赞其建筑的主色调是蓝色，许多房屋的外墙、屋顶、门窗被涂成蓝色，大片明媚的蓝色，显得洁净而清朗。

走近花木扶疏的庭院，大门和窗棂有着精致的雕刻，地上是花砖拼出的图案，攀援的凌霄花张着桔黄色小喇叭在风中摇曳，浓荫蔽日的葡萄架下有孩童玩耍。

当你的目光被某个地方吸引驻足拍照时，一阵达达的马蹄声和清脆的铃铛响起，随之一辆带顶棚铺花毯，颇具民族风格的马车由远及近擦身而过，它就是深受游客喜爱的伊犁古老交通工具--哈迪克，是之前简易的“六根棍”马车的升级版。在汽车满地跑的现代化城市一角，乘坐哈迪克穿行小巷，领略渐行渐远的传统民俗，真是惬意又新奇。 

喀赞其不仅仅是一个地名，而作为一个文化概念广为传播。

夜色温柔

以独特的六角形街巷闻名于世的伊宁六星街，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伊犁屯恳使公署由惠远迁往伊宁时聘请德国人设计的，巧妙再现了田园城市理念。六星街平面呈圆形，六条主干道向外辐射，将街区分为六个扇形，中心是商铺学校等公共建筑，外围为居住区。

如果说伊宁是多民族聚居、多元文化发展交汇地，那么六星街则是这种文化共生现象的见证。如今的六星街，已成为特色餐饮、休闲娱乐、街巷观光的大型人文景区。

去六星街不可错过黎光街10巷的“亚历山大手风琴珍藏馆”，里边展示着俄罗斯族修琴师亚历山大收藏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八百多架年代久远的手风琴，其中不乏古董级精品。

黄昏时分的六星街，俨然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多民族文化生活场。欧式风格精致建筑，俄罗斯斜坡屋顶，维族风情砖雕门廊，构成靓丽的特色街景。门前小渠水流清澈，路旁枝头挂着果实。入夜富有情调的民宿小院，街边维吾尔餐厅的饮食，烤肉、抓饭、拉条子、卡瓦斯，各种美食刺激味蕾让你欲罢不能。

还有许多卖好吃的冰淇淋店铺，其中最有名的是“古兰丹姆”伊犁百年手工冰淇淋店。里边绿影婆娑，其装饰朴实中透着雅致，半夜两三点仍有顾客排着长队在门外等候。另外，还有一家人气很旺的烘焙店，柳芭俄罗斯列巴房让人念念不忘，里边出售的俄式面包用啤酒花发酵味道特别。

傍晚六星街广场，能歌善舞的维吾尔人伴着音乐和欢快的鼓点跳民族舞蹈，孩子们扭着小屁股在人群中嬉戏，一派太平盛世的欢乐景象。附近门口有两棵高大杏树的古娜儿手工冰淇淋店旁，停着辆流动“公路咖啡”车，来自乌鲁木齐的巴扬手风琴师正在演奏俄罗斯民歌，被感染的游人跟随美妙音乐翩翩起舞，伊宁夏夜温馨而美好。

在伊宁的几日，每天晚上都要在六星街逗留许久，即或到“公路咖啡”车前点一杯拿铁，坐下来倾听优美的巴扬手风琴声。头顶有成熟的杏子掉落，捡起来嗅嗅满是幸福的味道。那日恰逢父亲节，一曲充满磁性的男高音伴唱《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让人感慨万端。晚风轻拂夜色蒙胧，咖啡的醇香与苦涩恰如生活的滋味，百转千回回味悠长。满天星光中走回不远处的黄鹤楼大酒店，不知今夕何夕。浪迹江湖天涯路远，只为邂逅美丽的景色和美好的事物。

人的一生会去许多地方，邂逅许多人。有的匆匆一瞥未留下深刻印象，有的虽初次走近却难以忘怀。伊宁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地方，六星街萦绕的巴扬手风琴声，悠扬动听如小溪般汩汩流淌，在弥漫着淡淡果香的夜色里回荡。

身陷庸常，心似飞鸟。生活有柴米油盐，更有诗和远方。三年来因为疫情，许多时候我们不得不囿于四堵墙内。今年冬天感觉比往年更冷，驼城人民在静默中煎熬。就在写完此文当日，我所生活的城市于封控二十多天后重启，生活逐渐恢复正常。虽没有等来清零后的解封，等来的是无奈的放开，病毒仍在传播，防疫还在继续。可总有那么一天，人类可以摘掉口罩，在大地上自由行走。新冠终将成为历史，远方离我们越来越近。

熬尽寒冬便是柳暗花明，走过孤独定见星辰大海。春天会到来，一切美好会如约而至。

山河锦绣人皆安，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2022年12月6日晚于

榆阳河畔悠然居   

作家简介


林子，中国散文协会、陕西省作协会员，曾在鲁迅文学院创作进修班学习。作品刊于《中国作家》《散文》《黄河文学》《诗选刊》《诗潮》……。作品入选《中国现代诗选》《中华散文精粹》《中国西部散文精选》《陕西女作家》等多种选本。己出版作品集《放歌生命》《收藏岁月》《空山行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