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格》是詹姆斯·伍德第一部批评集。在这本书中,伍德通过22篇以不同作家为主要对象的文学评论,探讨了文学与宗教的关系。
帕慕克说过:“阅读小说的时候,恍如进入梦境。”这句话揭示了小说的两大特点——“真实”和“虚假”。帕慕克认为,小说艺术依赖于读者“可以同时相信两种矛盾状态的能力”;而在伍德这里,这种”能力“被概括成一种“不尽然”的自由——我们可以相信,但也可以选择不信。这是一种虽类似但有别于宗教的“文学信仰”。本书便以“小说之信”与“宗教之信”为切入点,从具体的作家和作品出发,探讨了现实与虚构在小说中表现出来的隐秘关联。
《破格》现已上市,欢迎各位读者购阅。今天为大家分享本书的引言。
詹姆斯·伍德(James Wood)
英国当代最具声望的批评家之一,散文家、小说家,曾任《卫报》首席文学批评家、《新共和》资深编辑,现为《纽约客》专栏作家、哈佛大学文学教授。著有《不负责任的自我》《小说机杼》《私货》《最接近生活的事物》等。
引言:“不尽然”的自由
《终局》的教诲之一,便是文学如何揭示真实,与通常所谓的“现实主义”关系不大。我说的“真实”(the real),意思近似于艺术史家迈耶·夏皮罗的表述,他在1946年一篇关于梵高的论文里写道:“我所谓的现实主义,并非那种业已引起大家反感的狭隘概念,而是指这样一种观点:外部的现实,是我们强烈渴求或需要的对象。人孜孜以求的是拥有某种现实以及实现这一目标的潜在手法。因而现实是艺术的必要基础。” 与此相反,“现实主义”(realism)是一个历史术语,源自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的法国(最初用于库尔贝的画,然后用于福楼拜的小说),而且它还定下了一套规矩和期待。如今生产出来的大多数虚构叙事,都是相当懒惰的“现实主义”,意思是:人物有“正常的”名字(他们的名字不叫纳格或克劳夫(纳格(Nagg)和克劳夫(Clov)在法语和英语里都不太正常。Nagg可能源于德语中的Nagel,意思是钉子。而Clov也类似于法语中的钉子(Clou)。耐尔(Nell)也谐音钉子(Nail)。哈姆(Hamm)则会令人想起锤子(Hammer)。这些名字还可以有别的解读。参见休·肯纳的《塞缪尔·贝克特读者指南》。——译注),他们进出房间,吃饭、性交、恋爱、聊天,如此等等。他们属于一个老套的世界(没有人埋在垃圾桶里)。有太多诸如此类的眼熟句子:“他说话时,她摆弄着她的意面”,或者“他给自己整了杯喝的,坐下来,开始拼命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定程度上精心挑选的细节,让仿真感的气球保持悬浮(“冰块在他酒杯里冷冷地推搡着”)。人物的言行符合可信的基本要求。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贝克特的戏剧几乎不含这类东西,或者说,纠缠他戏剧的不是现实,而是现实的幽灵:习惯和常态的架子还在,但却不受维护(比如,哈姆拒绝给他父亲“米汤”)。耐尔死时,观众暗吃一惊:我们竟能明显感受到她的缺席,尽管她几乎很难算得上在场,剧中她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她和丈夫仅有一次长谈(也不过几分钟而已)。我们只能看见她的头。她很难算作那种约定俗成的虚构“人物”。尽管他们的存在如此单薄,但舞台上就是有恰好足量的耐尔和纳格。你可以说他们——就像罗伯特·洛威尔形容维米尔画中的女孩——“因渴望而扎实”。恰好足量的夫妻拌嘴,便可以勾勒夫妻的亲密。恰好足量的共同回忆,便能勾勒一个共同的过去。这种“恰好足量”的假设,偏偏就够格称为“真实”。到底这里头什么原理,倒是有点神秘——为什么几分钟的贝克特足以完成这种转变,而某本五百页浓墨重彩的当代小说却做不到?为什么贝克特的提炼,就是比另一位作家的稀释,更让我们感到真实?柯勒律治写过著名的“悬置不信”,然而贝克特向我们榨取的又是何种同意和相信?其作品迥异于现代的现实主义小说,后者总是耐心地搭建一个合情合理、清晰可辨的虚构世界,然后要求我们承认其中的每个人物都独立存在。这种小说的每一页都似乎在说:“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或者完全有可能真的发生。”贝克特无意说服我们相信舞台上发生的事多么符合情理,合该如此。可是他很有心说服我们其中自有真相。
《破格》
作者: [英] 詹姆斯·伍德
译者: 黄远帆
出版社: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品方: 新行思
詹姆斯·伍德作品全集精装函套版将于10月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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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 周泓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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