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鸿喜：熟 人（微型小说）
文摘
小说
2024-12-19 15:19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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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金山》杂志2008年第三期
入选《2008中国微型小说年选》（花城出版社）
（微型小说）
都说岁月不饶人，身体上下以前不觉得有过存在的器官，开始有点小动静了。老宣的胃不舒服已经有半年多，反酸，烧灼，闷胀。吃点山芋、胡萝卜，原是为了增加点纤维素，反倒闹得上嗳下放。若难得赴宴，挡不住美味佳肴的诱惑，那胃就要翻江倒海好几天。在老伴和儿子的催促下，他到医院看医生。没等把症状听完，医生便哗哗开了个单子：做一下胃镜吧。宣宏平有点紧张。他早就听别人说过，做胃镜犹如上酷刑，生不如死。他想，既然忍受这么大的痛苦做检查，那就趁手把胃子的每一个细胞照一照。看来，得找熟人，否则，碰上个毛糙的医生，苦白吃，钱白扔，这样惨痛的教训还少吗？他想起来了，有个熟人，曾是和他当年下放在同一个公社的知青，其外甥就在医院检验科上班。熟人也很乐意帮忙，立即写了一张条子。宣宏平拿了付了款的检查单和便条找到胃镜室，熟人的外甥看了舅舅的介绍信，很热情地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去请主任亲自给你做。一会儿，主任出来了，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白胖子，戴付眼镜，给人第一印象便是那种学识渊博、经验老到的样子。宣宏平绷紧的胃象贴了一个热水袋，立即松弛下来。到底是要找熟人，你看看那个正躺在平台上接受检查的老太，浑身抽搐，动手的女医生，看起来还是个孩子。胃镜检查一般五分钟搞掂，胖主任花了十分钟才将那三尺来长，圆珠笔粗细，顶端象魔鬼的独眼闪闪发光的玩意儿从宣宏平的喉咙口抽出来。尽管他已经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咬碎钢牙坚决挺住，可一个0形硬壳塞在嘴里，想咬还咬不起来。他翻江倒海般地恶心，双唇已被麻药喷得不属于自己，想呕吐也无法实施。他睁开泪眼，看到了侧面显示器上一团模糊的肉红色的图象，象是在放科教片。难熬归难熬，他心底里还是感谢这位主任的，要不是熟人打招呼，哪会这么旮旮旯旯都仔细给你搜个遍。有病的人就这样，既担心有啥问题被疏漏了，又害怕医生真查出点什么来。胃镜检测报告十分钟后就到了宣宏平的手中：慢性浅表性胃炎，喉下有一突起异物，色暗，建议转喉科作进一步检查。宣宏平两片处在半麻痹中的嘴唇微微发颤，混沌的脑海浮出一个可怕的字：癌！几个英年早逝的亲朋的脸在眼前晃动。老伴背着他抽泣。儿子急得彻夜不眠，准备结婚的新房父亲给了首付，按揭贷款的一半还指望老爸的工资，万一他得了这种人财两空的绝症，惨了。挂号到喉科复查吧。一个矮个子医生使劲扒开老宣的嘴，差点造成唇裂，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矮医生略一思索，说，刚好医院才进口了一台德国KaWe喉镜，做一下吧，不比做胃镜难受多少，费用嘛，刚开始稍贵点，千把块吧。宣宏平说再考虑考虑。回家后老伴在门口买了两块葱油饼，老宣空腹，吃得急了点，喉咙口有点卡，便用力一咽，一阵刺疼、哇一声吐出来，混有一团血丝。老伴呆掉了，嘀咕：是祸躲不过。立即架起宣宏平奔医院，要求做喉镜检查。再一次被折腾得涕泪横流的老宣忐忑地听到了这样的结论：未发现病变部位。在喉下近食道口处，有一血泡破裂痕迹，疑是器械碰檫所致。宣宏平的儿子在家发了一天的火：什么狗屁专家！这不是医疗事故吗？花冤枉钱、受冤枉罪不说，还让我们全家天天晚上做了多少冤枉恶梦。不行，要找他们，赔偿直接损失和精神损失！宣宏平也气得老半天出不了声，最后叹了口气道：都是熟人，你好意思开口？哑巴吃黄连，算啦。正说着，儿子的手机响了，是女朋友嗲嗲的声音：你在哪儿啊，我肚子疼死啦。儿子急忙起身便走，说她每月来的那点事不调顺，得去医院。宣宏平先是没做声，后来突然想起了什么，推开窗探出半个身子朝已经奔下楼的儿子喊道：哎，看看妇产科有没有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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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鸿喜，1966年毕业于江苏省丹阳中学，1968年插队于丹阳县吕城公社。1982年大学毕业后（现苏州大学）长期在江苏省镇江市工业企业和市工业主管部门工作。中国纺织工程学会会员，高级工程师。1976年开始在省级文学刊物发表小说，著有长篇小说《小乔初嫁了》、《鹤铭 1937》和中、短篇小说多篇，其中《熟人》收入2008年《中国微型小说年选》，《小乔初嫁了》获中国知青作家杯一等奖，《清澈的玉板河》获中国知青作家杯十佳，《好硬一棵树》获中国青年作家杯一等奖。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小说学会会员，中华知青作家学会主席团成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镇江市作家协会会员，镇江市知青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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