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杏坛心语
眼前的这一片蔚然，这一分深秀，如果没有先前的一番探求，一分坚持，又怎能领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琅琊山没有仙，但因有欧阳修的一篇《醉翁亭记》而名传天下。“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30年前读的这些文字，经历了这么多年，仍如清亮的泉水从心中汩汩流出。滁州距南京虽然不远，但一直未去。醉翁亭像一桩心事，这些年一直挂在心头，今天终于把它解下。过雨花台，穿长江隧道，越浦口老山，再北行40公里，到达滁州。沿着琅琊古道，便来到琅琊山下。今天来的人不多，这正合心意，访古寻幽，人越少越好，少到只闻溪声，只听鸟鸣最好。黄顶红柱的高大门楼静静地矗立在初秋的朝阳里，进门后，一条干净幽长的青石板路伸向山中，十几步远，至“野芳园”。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这里庭院深深，苍天的古木掩映着小桥流水，曲廊敞榭，一池荷莲，深得苏州园林之情味。园中亭庑楼阁，多为历代咏琅琊的诗文碑刻。最东边，整个的一面墙刻着《醉翁亭记》，几乎每一个来到此处的人都禁不住地吟哦一遍。出野芳园，临一深潭，游鱼白石，历历可数。有亭翼然，临波欲飞，光影布于水中，我便以为是醉翁亭了，但并不是。“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要有峰回，要有路转，要有流泉，才见真亭。又行半里，进青砖的院子，步几十级台阶，方至醉翁亭。醉翁亭的四周都是房子，把它淹没在其中，再也看不出当年的“翼然”飞动。也未见灵动飘逸的泉水，左下方只有一池静水碧清，上面浮着几朵碎莲，红黄白相间。醉翁亭本如一个山野少女，浴日月精华，集天地灵气，天然纯朴，超凡脱俗。某一天突然被宠幸，召至深宫，层层华服包裹，幽隐于高墙之中，千呵万爱，却已不是我们想要的当初的模样。这种过度开发，虽增添了富贵气，但失去了最本真的情韵，失去了最原始的一分深秀空灵，若是当年，欧阳修来到这样的醉翁亭，还能写出那隽永的千古名文？倒是它西面不远处的同乐园，独处一方，不事雕琢，静雅而安适。园子不大，分东西两院，以亭廊相连，动静相宜。馆名由郭沫若题写，馆内塑有欧阳修塑像和介绍欧阳修生平的30幅壁画。因范仲淹遭谗离职，欧阳修上书替他分辩，被贬到滁州。到任以后，他内心虽抑郁，但并没有沉沦。他实行宽简政治，发展生产，使当地人过上了一种和平安定的生活，年丰物阜，而且又有一片令人陶醉的山水，这使欧阳修感到无比快慰，《醉翁亭记》就写在这个时期。做官被贬，自是不幸，但欧阳修却不以为意，没有像有些人怨天尤人，或是想着法子搜刮百姓。文中反复言“乐”，这一分“乐”，既来自优美的山水，更来自他的与民同乐。这一分“乐”，比一味寄情山水要深广。范仲淹遭谗，欧阳修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为他分辩，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一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情怀。当年的孟子曾问齐王“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乎？”经过层层引导，最终让齐王明白“与百姓同乐，则王矣” 。只有真正做到与民同乐，才能王天下，才能流芳百世，才能在悠远的历史时空里蔚然深秀。转过沁园，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山路，我不知它通向哪里，但看到有人从上面下来，心想一定可以走出去。山路弯弯，两边杂树丛生，阳光透过密密的枝叶投下细圆的光斑。路越来陡，需要用手拽着草、扶着树才能向上。走了很长时间，没再见到一个人，只有啁啁的鸟鸣，呼呼的山风。渐渐地看到一个石亭，叫回马亭，这是否意味着到这里后就回头呢？我有些犹豫。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向前看，好像山顶就在前面，但走过这一段，山顶还在前面，就这样被它牵引着，脱了外套，仍汗透了内衣。爬了近一个小时了，已快精疲力竭，终于在前面显现了一线亮光，慢慢看到一个牌坊：南天门。南天门是泰山的呀，没想到这里也有南天门。过南天门，是碧霞宫祠，再向南走，天地忽然开朗，前面有一个亭子，共三层，飞阁流丹，登上最高处，整个滁州城尽收眼底。“环滁皆山也”，站在这高高的亭子上，才真正地理解了这一句。放眼望去，峰峦起伏，层层叠叠，莽莽苍苍，像一条巨大的绿带环绕着滁州城。见过很多的山水，但似乎还没有哪一处有这里开阔，尺寸千里，攒聚累积，萦青缭白，远接天际。山绵绵苍酽一色，如海潮涌起，层波巨浪，让人游目骋怀而心旷神怡。王安石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此言不虚，眼前的这一片蔚然，这一分深秀，如果没有先前的一番探求，一分坚持，又怎能拥有，如何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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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坛心语，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南京市德育名师工作室主持人。
著有教育散文集《守望成长》《杏坛心语》，文化散文集《春风花草香》《山长水阔知何处》。微信xtxy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