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安徽马鞍山的采石矶,因为那里栖息着李白。车子开到一半路程,天下起了雨,我没有回头。采石矶原名牛渚矶,位于马鞍山市区西南约四公里的长江边,集雄、奇、险、秀于一体,高约50米,峭壁嶙峋,有“千古一秀”之美称。早在1400年前,南朝萧梁诗人王僧孺就赞誉采石矶“危岛耸峙,枫林如画。”它不仅以得天独厚的山水而驰名中外,而且以其雄踞长江南北之险,扼守东西咽喉之冲而为古今重要津梁渡口,为历代兵家争夺之地。东汉末年,孙策曾于此大破刘繇的牛渚营,奠定了东吴立国之基。北宋大将曹彬攻克采石灭南唐,南宋虞允文在采石大败金兵,元末朱元璋、常遇春三打采石矶,破陈友谅之兵。千百年间,群雄纷争,战事连绵,为采石矶增添了无数神奇色彩。但让采石矶名震四方、声誉不衰的,是因李白的多次登临。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曰:“白晚节好黄老,度牛渚矶,乘酒捉月,沉水中,今墓在焉。”开元12年,李白24 岁,血气方刚的他怀着“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气概开始走出巴蜀大地, 踏上了游历天下、施展抱负的路途。他沿长江东下,第一次登上采石矶,举目眺望:长江如练,飞舟击浪;青山滴翠,天门洞开。他站在采石矶上情不能自禁:“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他去拜谒当涂青山谢公祠,怀着崇敬的心情凭吊和缅怀南齐诗人谢朓。谢朓笔下那些清新秀丽的诗句令李白击节叹赏,甚至“一生低首谢宣城”。六年后,他怀着“济苍生、安社稷”的宏伟志向,第一次西行长安,但他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别人也容不得他进去,最终被玄宗“赐金放还”。他失落地离开长安,一路南下,又一次来到采石矶。明月之夜,独自登矶,游江赏月,触景生情:“牛渚西江月,青天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他借东晋时期镇守牛渚的谢尚将军识荐袁宏的故事,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心情,感叹自己生不逢时,没有遇上像谢尚那样唯才是举的伯乐。安史之乱爆发前夕,李白再次驻足采石矶,面对王朝的腐败,他虽远离京都却忧心忡忡:“横江西望阻西秦,汉水东连扬子津。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杀峭帆人。”一个落泊他乡的游子,仍心忧庙堂与黎民,但欲渡黄河,冰塞满川,将登太行,大雪满山,拔剑四顾,一片茫然,他只能寄情于山水,吟咏之间抒发郁闷的情怀。公元760年的那个秋天的黄昏,他已经迈过花甲,曾经的万丈豪情,被岁月打磨成一颗孤独而苍老的心。京都之大,却没有凤凰落脚的梧桐,斯人憔悴,他一路寻觅,采石矶成了他生命的归宿。那一个秋天的晚上,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映在清澈的江水里。他独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这块石头长长地伸向江中,下面是滔滔奔腾的江水。他举杯邀月,对酒当歌。这一次,他喝得太多了,抬眼望去,天上月水中月一样的圆,一样的亮,一样的摇晃,一样的深情地注视着他。恍恍惚惚里,他回到过往,少年时辞亲远游,与杜甫相识再也未能相遇,长安三年那一爿宫殿,那一位皇帝,那一帮佞臣,那一分屈辱……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压抑的情怀如火山一样喷出:他大笔一掷,将满杯酒的一气而尽,那宽大的袍服在江风里扑扑作响,正是鼓荡着的双翼,他快飞起来了。遥望月色下的大江,朦胧的醉眼里是一江美酒在流淌,江水醉了,月亮醉了,采石矶醉了,我们的诗仙醉了。他情不能已,奋力张开双臂,向着满江的美酒,向着江中的那轮醉了的月亮纵身扑去!江面上掀起惊天的狂涛,一条带翅的神鱼从江中腾跃而出,李白端坐于脊背上向月亮中飞升。他一生与月有不解的情缘,每一寸月光都浸润了他的灵魂,他终于实现了与月光融为一体的梦想,今夜,每一片月化成千万枚晶亮的羽毛,在滔滔的大江上熠熠生辉。他死后,当地的百姓捞起了他的衣服,在江边的青螺山为他修了坟。当然,这仅仅是传说,史实是安史之乱爆发后,61岁的李白为报效国家而从军,抱病半道而返,遂投靠族叔当涂县令李阳冰。宝应二年,李白于当涂病逝,最终长眠于他仰之爱之的采石矶不远处的大青山。但我更愿意相信“跳江捉月,骑鲸升天”的传说,这才是心中的李白,才是那个“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的谪仙。“采石江边李白坟,绕田无垠草连云。可怜荒垄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春雨潇潇,我们站在李白的坟前,仔细回味着白居易的题诗。坟只是李白的衣冠冢,有些遗憾。其实,什么样的坟并不重要,坟前江水滔滔,无声东流,李白早已活在人们的心中。美丽的采石因为诗人在这里捉月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因为陪伴诗仙度过最后的岁月而如江水一样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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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坛心语,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南京市名师工作室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