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丝弄碧,杏花疏影,在东夷小镇的青石小径上穿行,你的心中满是朝觐的敬仰。
笔底龙蛇,剖情析采,在六一书院的朱墙拱门口伫立,你仿若又听到那琅琅诵读。
金声玉振,高山仰止,在至圣先师的俯视下虔诚跪伏,你又省却多少尘世的凝思……
多数去过日照东夷小镇的人们,徜徉在有着“一百单八将”风味小吃的美食街上,蓦然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座更显厚重质朴的古院落群,朱墙碧瓦间的拱形门上,有行云流水的四个大字“六一书院”。顿时,一股细雨微风扑面而来,行走在市井喧闹中的心瞬时安静了下来。我是在一个下雨天与六一书院结缘的。那天,在淅淅沥沥中任雨丝飘过发尖,拂着眉梢,信步迈过龙凤桥,行行摄摄后,推开了书院虚掩着的大门,于东南隅的耳房里,在高山流水的古琴雅韵里,与书院院长把盏品茗。在他娓娓地细说中,我仿佛是在与时空交流,与潮声对话。公元1712年,清康熙五十一年,自福建南安转任日照的成永健,在知县任上已经足足十八载。在辗转到达日照的当日,是一个萧萧雨夜,一路颠簸,舟车劳顿,加之宦海浮沉的种种境遇,他对日照的印象并不甚佳,甚至有种晦暗的感觉。于是,他写下了《初到海曲遣怀》一诗:“百道横流千仞壑,万株松下几家村。凋残市井初惊眼,冷落炊烟欲断魂。”日照县的第12任县令,成永健,祖籍江苏盐城,清康熙三十三年进士,在正史与传说中毁誉参半。但据《日照县志》《胶州志》等史料记载,他是一个重教惜才、忧国忧民的清官。他所处的时代草根官道,正是《红楼梦》的写作背景,书中那位叫贾雨村的,与成永健相比,有同为平民阶层进士出身的类似之处。只不过,贾雨村在遭遇坎坷后马上能够屈服于权势,从而咸鱼翻身,并扭曲异化。而成永健可能始终不会或不屑于左右逢迎,故而32年得不到升迁。诗言志,志为心声,在他的诗中,分明可以读出他初来乍到雨打浮萍的由景入情,和空有修齐治平抱负而不遇的由情入景。抒怀是抒怀,为政是为政,这一点,成永健做得很好,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在一觉醒来之后,如同峰中云、草间露,随着太阳的升起而蒸发。大家都知道,自隋唐开科取士后,在清朝以前,寒门士子如果想实现抱负,抑或是改变自己乃至家族的命运,必须通过读书、科考致仕来实现目的。作为平民出身的一县父母官,成永健深知重教对于黎民百姓意味着什么,到任之初,他就重修了“学宫”,并亲作《重修学宫记》自醒。治贫先治愚,成永健在任日照14年期间“严惩游惰,兴起学校,亲课甲乙。文风丕变,科目日增。”1713年,在他的亲力亲为下,于日照县城东北处建成“六一书院”。六一书院的“六”字,取的是君子专精六德之意,六德乃“智、信、圣、仁、义、忠”,“一”,则取的是专精之意。甲辰科乡试时,丁、牟、李、卜家共有8人中举,副榜1人,史称“八个半举人”,使旧时的日照教育史登上了一个高度,崇学之风在日照得以延绵传承。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丁肇中教授,就是丁氏家族后人。可以说,六一书院的兴建,对日照的政治、文化、教育、民风等许多方面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如果,六一书院至今不倒,那么,她是否已和日月山川一起,楔入铁中?如果,书院夜诵仍在耳边,那么,她是否已将书香飘韵的特质,浸到骨里?但,再厚重的历史,只需一阵微风,便会消失在天地中,这也许正是轮回的魅力。时光如流,世事沧桑,一晃就到了2017年。因为一些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原因,六一书院未留下片砖只瓦,但她崇文育人的“六一”精神,却一直浓浓地融在日照人民的血脉里。重建书院,复兴国学,传承文脉,成为一代代日照有识之士追逐的梦。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要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赋予了全国人民新的文化使命。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新旧动能转换大势下进行全新文化探索,日照市全力推进“旅游富市”战略的实施,以“文化为核心、旅游为向导”为理念,建设了中国离海最近、集民俗旅游与休闲观光于一体的东夷小镇,老牌沿海旅游城市焕发新颜。六一书院院长蒋春民先生是日照莒县人,目前是九三学社社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市书法家协会理事,诗书篆俱佳,尤擅魏碑一尘不染造句,曾获全国第四届“魏碑、隶书书法大赛”一等奖、荣宝斋首届全国青年书法篆刻优秀奖(最高奖)等诸多荣誉。他与李成峰、宋福君、崔莹、窦凤展等一批立志振兴国学的志同道合之士,通过一次次地追寻,一次次地考证,一次次地挖掘,将书院的重建工作从纸面提到了实际操作阶段。在日照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九三学社日照市委员会、日照市书法家协会、日照市美术家协会的大力支持下,“六一书院”,这个已湮没百年之久的日照人民精神家园,在黄海之滨的东夷小镇上,再度向世人敞开了心扉。新址与原书院相比,有取有舍,有传承有发展。总布局为方形,挑高的门厅与圆形的拱门内,无论是青砖碧瓦间的雕花木窗,还是亭台转角间的进深石砌,均显得质朴厚重而又气度不凡。凡是到过书院的人们,除了瞬间涌起对耕耘者的膜拜外,还有一种恍若进入了老旧时光的意象。也许成永健在立书院之初,已经预见了书院无法逆转世事滚滚变迁,终会湮灭的命运。但他肯定不会预见到在300多年后,随着新时代的到来,书院再度屹立在天地之间。如他有灵,当会吟诵着他的《灵山寺枫桥歌》里的“山云起兮风猎猎,他日还来看红叶”这句诗,在时光的隧道里,茕茕孑立,衣袂飒飒。自拱门入,拾级而上,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状元亭。据蒋春民先生介绍,这里是效仿先贤古法,在两侧立的状元墙。状元墙上,有姜太公、金朝状元张行简、元朝状元邹惟新、著名物理学家丁肇中等日照古今名人的简介,有历年来我市高考状元的名字,主要目的是激励莘莘学子发愤图强,成为家之才俊,国之栋梁。状元墙两侧的东西厢房,既是书吧,又是孩子们的书画、国学体验区,还是文房四宝与精品书画展区。日照莒县浮来山就是砚台的产区,其砚理细质润,手试如膏,似有油渗出,与墨相亲,发墨如泛油,墨色凝如脂、亮如漆,与产自莒州外八景之一的“洛山樵牧”中的洛山温砚和寨里龙尾砚,合称为“浮来砚”。砚台展区着实为书院增色不少。状元亭南,是先圣孔子的巨幅铜像。孔子是中华思想的集大成者、儒家学说的创始人,在“同天并老文章”的他面前,我们如何不去遥想在槐荫蔽空和芸窗秋爽里,他那如腾龙之云、如山谷之水的谆谆教化声呢。在正房的石阶北,有一座魁星的石雕。相传魁星才高八斗,从乡试、会试一路高中榜首至殿试后,被钦点为状元,这是一说。因生相奇丑又冲撞皇帝,不得录用,愤而投河,上天垂怜,点为魁星,这是另一说。但魁星能左右文人的命运,每逢七月七日他的生日,读书人都会郑重地祭拜魁星,都渴望能拥有一枝生花的妙笔,都渴望能得到他的庇佑。正房是创作室,也是培训室,这里,全国各地的文人墨客慕名前来,泼墨挥毫,鸾翔凤翥,吟诗作句,字字珠玑,留下了一幅幅丹青妙作。要从日照史上说起,六一书院其实并不是唯一。据记载,春秋时,曾子、子夏在莒为官,政绩显著,于莒城南部设立书院,广招学士,并亲赴讲堂授课,为强盛莒国和淳化民风作出了突出贡献。后来,书院同样湮灭,但常有文人学士来此凭吊,每当晨风夜露之时,常能听到空蒙丝竹般的读书声。书院作为中国古代独有的教育机构和学术研究场所,对中华文明的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积淀了丰富而宝贵的书院文化与书院精神。蒋春民说:万事开头难,开了头,一切都在路上。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土。但是,书院重建了,书院精神就会继续代代相传!这是民之幸事,民之福祉。也许,在六一书院的翰墨书香中,我们更能领会到什么是大风泱泱,什么又是大潮磅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