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深处,每逢农历八月十五,即农忙秋收,又是阖家团圆相聚的时刻。这是一个充满喜悦与温馨的时节。恰逢中秋,大家围坐在一起,在美酒佳肴的香气中尽享天伦之乐。
父亲会在这个时候收获黄豆,而母亲则会用这些新鲜的黄豆制作出美味的卤水鲜豆腐,那独特的味道,至今仍萦绕在我的心头,勾起我无尽的回忆。
八月的乡村,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的气息。西湖的日照水库岸边,荻竹涧金黄的稻田在微风中摇曳,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而在田间的一角,父亲种植的黄豆也迎来了丰收的时刻。父亲总是早早地起床,扛着锄头,走向那片黄豆地。他的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坚毅,仿佛在迎接一场重要的仪式。
清晨的黄豆地,在朝阳里一片热闹的景象。成熟的黄豆荚饱满而坚挺,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父亲小心翼翼地走进地里,弯下腰,轻轻地摘除一片片金色的黄豆叶子,身后全是颗粒坚实的黄豆荚。父亲会一颗颗用镰刀收割,一捆捆放到小推车上推回家里晾晒。
而母亲会用木棍将豆荚捶打,黄豆荚便“啪”的一声裂开,圆润的黄豆便应声蹦了出来,像看到初生的孩子一样,母亲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她的动作熟练而迅速,不多大会儿,就收获了满满一筐黄豆。母亲会将黄豆倒在院子里的晒场上,让它们尽情地享受日光浴。黄豆沐浴着秋日的骄阳,开心地散发出淡淡的豆香,那是一种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味道,像一曲丰收的歌谣。而我则会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些黄豆,想象着它们即将变成美味的豆腐。
之后,母亲继续她的忙碌,先将黄豆挑选一遍,去除那些有瑕疵的豆子,然后将黄豆放入清水中浸泡。浸泡黄豆的过程需要耐心等待,母亲会不时地去查看黄豆的浸泡情况,确保它们能够充分吸收水分。在这个过程中,母亲的眼神中充满着专注与期待,微微皱起的眉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她时而轻轻搅动一下盆中的黄豆,时而凑近观察,那认真的模样,如同一位严谨的工匠在审视自己即将雕琢的璞玉。
当黄豆浸泡好后,母亲就开始磨豆浆了。那是一个古老的石磨,它见证了我们家无数个美好的瞬间。母亲稳稳地站在石磨旁,一手握住石磨的手柄,一手拿着勺子,将浸泡好的黄豆一勺一勺地送入石磨的磨眼中。她的动作娴熟而有节奏,石磨在她的推动下缓缓转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母亲的手臂有规律地摆动着,每一次推动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量,仿佛在演奏一首古老的乐章。随着石磨的转动,乳白色的豆浆缓缓流出,滴落在下面的盆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母亲不时地用手感受一下豆浆的流速,调整着推磨的力度和节奏。
磨好豆浆后,母亲会将豆浆倒入一个大锅中,然后生起柴火,开始煮豆浆。煮豆浆是一个需要耐心和技巧的过程。母亲会不时地搅拌豆浆,防止它煳锅。她拿着一把长柄木勺,轻轻地在锅中搅动着,手腕灵活地转动着,木勺在锅中画出优美的弧线。随着柴火的燃烧,锅里的豆浆渐渐沸腾起来,散发出浓郁的豆香。那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让人垂涎欲滴。豆浆在锅中翻滚着,气泡不断地冒出来,母亲会小心地控制火候,让豆浆煮得恰到好处。她会用勺子舀起一点豆浆,仔细观察它的浓度和色泽,确保豆浆煮得完美无缺。
当豆浆煮好后,母亲就开始制作卤水豆腐了。这是整个制作过程中最关键的一步。母亲会将事先准备好的卤水慢慢地倒入缸里的豆浆中,然后用勺子轻轻地搅拌。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呵护着一件珍贵的宝贝。随着卤水的加入,豆浆开始发生神奇的变化,逐渐凝固成豆花。母亲的眼神专注而温柔,看着豆浆一点点地变成豆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中蕴含着满足与自豪,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精心打造的艺术品。豆花形成后,母亲会将它们倒入一个铺着纱布的筛子中,然后用纱布将豆花包起来,再在上面压上一块大石头。这个过程是为了挤出豆花中的水分,让豆腐更加紧实。母亲小心翼翼地将豆花倒入筛子中,双手轻轻地抚平纱布,确保豆花均匀地分布在筛子中。然后,她用力地将大石头压在纱布上,调整着石头的位置,让豆腐受力均匀。
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豆腐终于成型了。母亲小心翼翼地将豆腐从筛子中取出,放在一个盘子里。那洁白的豆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要马上品尝一口。
轻轻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它微微颤动着,如同一方柔软的白玉。放入口中,细腻的口感瞬间在舌尖绽放。豆腐的表面光滑而温润,咬下去,那股醇厚的豆香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卤水的味道,清新而不寡淡。它的质地柔软却不失韧性,在牙齿的轻轻挤压下,微微回弹,仿佛在诉说着制作过程中的精心与细腻。那口感既有着豆花的嫩滑,又有着经过压制后的紧实,让人回味无穷。
当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将捣碎的蒜泥、芝麻、香油和着切成小段的青红辣椒和一青二白的小香葱做蘸料,品尝着母亲做的卤水鲜豆腐时,那种幸福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父亲会一边吃着豆腐,一边讲述着他年轻时的故事,而我则会静静地听着,感受着那份浓浓的亲情。
八月十五的夜晚,明月高悬,洒下一片银辉。我们一家人会坐在院子里,品尝着美味的豆腐,欣赏着天上的明月。那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豆腐不仅仅是一种食物,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一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长大,离开了家乡荻竹涧一村,来到了日照市里就业安家。在城市里,我可以品尝到各种各样的美食,但再也找不到那种熟悉的味道。每当我想起母亲做的卤水鲜豆腐,心中就会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家的味道,是爱的味道,是我记忆深处最珍贵的“食之味”。
如今,每当八月十五来临,我都会想起那个遥远的乡村,想起父亲收获黄豆的身影,想起母亲制作卤水鲜豆腐的过程。那些美好的回忆,如同夜空中的繁星,闪烁着温暖的光芒,照亮我前行的道路。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那种味道都会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成为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父亲今年八十九岁,虽然步履有些蹒跚,但身子骨还算硬朗。最近周末回家,听母亲说,父亲还是闲不住,大热天还去黄豆地里薅草。今年的八月节,我一定会带着全家回西湖镇荻竹涧与父母一起过团圆节,再尝尝母亲的卤水豆腐和家乡的味道。
(作者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山东诗词学会会员、东港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