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初春的一天。夜幕掩映之下，一艘豪华私人游艇在南中国海上航行了5天之后，抵达新加坡来福士码头。船上的人鱼贯而下，快步登上接他们的汽车离开港口，迅速消失在这座花园城市的夜色之中。桅杆之上，开曼群岛船旗飘扬。这艘豪华私人游艇长近60米，12米宽，可以应付南中国海上的风浪，它被命名为“EVENT”号。尽管注册在开曼群岛，它真正的主人却是：一位持有加拿大护照的中国裔女性曾使用过这艘游艇，她还曾乘坐过一辆港牌HD3333的劳斯莱斯幻影轿车。当“EVENT”号在2023年春天抵达新加坡来福士港口时，他们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现在，这艘游艇已被香港高等法院冻结，一起被冻结的，还有丁玉梅名下的财产，以及那辆劳斯莱斯幻影轿车。HD3333的车牌，HD是恒大首字母缩写，3333系港股中国恒大（3333.HK）代码。8月5日晚间中国恒大在港交所公告，正在通过法律途径，向其执行董事许家印、前行政总裁夏海钧、前首席财务官潘大荣以及包括许家印配偶或前配偶丁玉梅在内共七名被告，追讨约60亿美元的股息及酬金。有意思的是，从公告内容看，直到现在，中国恒大也没搞清楚，它的老板许家印与丁玉梅究竟有没有离婚。1995年，许家印的太太宫外孕，一下就住进了ICU。因为怕打扰日后首富工作，就没敢让医生通知他。许家印知道后，就一直号称心存亏欠。当了教授以后，他更是时常提起“欠老婆太多”。如果真觉得亏欠，发迹之后多带太太欣赏一下恒大歌舞团的演出就行了，此等水准的演出，可不是谁都配看的。7月30日，位于伦敦的一间法庭也向丁玉梅发出了内容相似的禁制令。这个禁制令非同凡响：由于英联邦国家和地区的商事法律互认程度很高，英国法庭发出的禁制令意味着，即便“前许太”选择天涯亡命，她通过离婚切割得到的财产也将无处遁形。过去一段时间，“EVENT”号频繁在南中国海出没，游走于菲律宾的苏比克、苏郎、印度尼西亚的比通以及新加坡的各个港口之间，直到今年6月30日才回到中国蛇口，此后一个多月未见出航，如今乖乖地停在香港黄金海岸乡村俱乐部的游艇会码头。“EVENT”号2023年春天造访新加坡的时候，丁玉梅还不是“被告”。彼时，忠诚于许家印的潘大荣、刘永灼等人在中国恒大（3333.HK）的话语权尚存。离婚蓄谋已久。据说许家印和丁玉梅从2021年就开始着手办理离婚手续，那时恒大帝国崩溃态势已现。富豪离婚向来不简单，一直拖到2022年才办完各种手续。在这期间，中国恒大对老板夫妇离婚只字未提。直到2023年8月，中国恒大向纽顿集团（NWTN）出售恒大汽车（00708.HK）股权，为此发了一份冗长的公告，一共1万多字，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丁玉梅变成了“独立于本公司及其关联人士的第三方”，而不再是“许家印配偶”。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这份公告一发，众人哗然。据说，引入纽顿集团和离婚的操作，有关方面并不知情，是许家印等人隐瞒为之。9月，曾任中国恒大CFO的潘大荣就被带走；9月底，许家印也被采取强制措施。次年1月，香港高等法院判令清盘中国恒大，并且委任了两位清盘人，华裔女性黄咏诗（Tiffany wong）和白人男性杜艾迪(Edward Simon Middleton)，他们都是安迈咨询的董事总经理。黄咏诗是一位“析产大师”，曾主持赌王何鸿燊家族遗产纠纷的处理，现在，夏海钧、潘大荣、许家印都进去了，黄咏诗、杜艾迪团队拿着清盘令填补了权力真空，中国恒大自此才终于不再是许家天下。虽然换了话事人，但面对国际债权人的偿债要求，中国恒大仍然一时难以拿出方案。黄杜团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摸清情况，然后决定，先把许家印一干人等告了，也算暂时给国际债权人一个交代。此时，失去了前夫和家臣的掩护，丁玉梅退路上的篱笆开始越扎越紧。2024年3月，中国恒大在香港把许家印、夏海钧、潘大荣告上法庭，向他们追索2017年-2020年之间的工资和奖金，并要求冻结他们名下的所有财产。6月24日，香港法院签发了包含如是内容的禁制令。香港高等法院的法官比较聪明，意识到了“前许太”可能转移财产，所以在7月12日专门以“涉案第三人”身份向丁玉梅签发了一道禁制令，暂时冻结她名下的财产。中国恒大回过味来之后，随即把丁玉梅和她控制的公司也列入被告名单。7月29日，法官又向丁玉梅签发一道禁制令，冻结她名下的财产，直到诉讼结束。7月30日，位于伦敦的一间法庭向丁玉梅发出禁制令，内容与香港高等法院两道禁制令的内容相似：在全球范围内暂时冻结丁玉梅名下所有财产，在未获同意、获准的情况下，不得转让、折价交易等。法庭还要求，在法令送达四天之后，丁玉梅必须如实披露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一对从河南周口、舞阳走出的普通夫妇，最终上达天听，劳动香港特区和“大英帝国”连发三道禁制令全球追索其财产，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许教授“名垂青史”的夙愿。香港尖沙咀祥景楼的一间单元房；香港大潭布利径10号的三套洋房；伦敦Rutland Gate2-8A号的豪宅；洛杉矶Sierra Alta Way 1307號的豪宅；Event号游艇；Evergrande No.1号游艇；两辆劳斯莱斯幻影轿车，一架Gulfstream G450公务机；一架空客A319客机；一架注册编号为VQ-BIG的空客A330客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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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伦敦Rutland Gate2-8A号的豪宅
来源：网络 街景
图5：洛杉矶Sierra Alta Way 1307號豪宅，曾标价对外出售
来源：zillow
这些财产可以折合成多少套中国内地尚未交付恒大烂尾房，值得仔细清算。因为它关乎成百上千个普通中国家庭的生活与命运。它们也可能出现在许家印、丁玉梅此前向外兜售的资产清单中，但这并不影响它们被列入冻结的清单。如果丁玉梅按照法庭命令，如实披露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这个冻结财产的清单可能会更长。显然，丁玉梅不愿这么做。她一再申请，希望法庭能够向后延迟她披露名下所有财产的最后期限。![]()
图6：香港大潭布利径10号外景，共有6套洋房，其中三套属于许家印家族
图片来源：网络 街景
可能是名下财产太多了，一时之间自己也算不过来，所以希望宽限几日，盘清再报，好歹自己也是首富的前妻，家产多到不自知实属正常。但是，法庭不会依着丁玉梅摆出首富前妻的架子，她必须在最近几天之内就向法庭如实披露其名下的财产，届时，这些情况也会为追索薪酬的中国恒大，以及债权人周知。值得说明的是，丁玉梅身上的三道禁制令，不会涉及到中国境内的相关资产，更不会对保交楼产生影响。全世界一共有56个英联邦国家，法律基础相大都近，都是近似英国的普通法（Common Law）。更重要的是，多数英联邦国家在没有双边条约的情况下，会互认司法判决，尤其是在商事领域。这就意味着，英国伦敦法庭的禁制令一出，丁玉梅只要在英联邦国家，她的资产都会依照英国法庭的法令而被冻结。如果日后拿到英国法庭的判决，执行丁玉梅名下的财产，难度系数也会大为降低。持有巨额财产的丁玉梅，自然不敢擅自选择一个法律环境不健全的国家，因为“黑吃黑”要更为残酷且恐怖，规模如此之大的不义之财，能安全去往的英联邦国家或地区，只有少数几个。Event号游艇注册在开曼群岛，而上市公司中国恒大也是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基础上建立，许家印、丁玉梅多年来所享有的巨额分红，第一站也是流向开曼群岛，那里是许氏一族财富的重要一环。开曼群岛，是英国的海外领地；丁玉梅持有的是加拿大护照，而加拿大，正是英联邦大家庭的一员。图7：丁玉梅持有加拿大护照
图片来源：每日经济新闻
逃亡路上的丁玉梅，已经感受到了禁制令初步的威力。她的大额支出已受限制，上限可能是十几万英镑。换句话说，如果丁玉梅要花十几万英镑的“大钱”，就要协商，获得同意或批准，否则，账户里的钱是不能花的。最近，丁玉梅就提出了一项申请，问能不能同意她支出一项15万英镑的开销，用途是：
香港高等法院的拉塞尔·科尔曼（Russell Coleman）法官也看到了这个申请，这位法官很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我不需要担心法律费用支出的相关金额”（I do not think I need to be concerned about the relevantfigure permitted for expenditure on legal fees.）。拉塞尔·科尔曼更关心的，是丁玉梅在什么时候披露名下的全部财产。自从丁玉梅成了被告以来，拉塞尔·科尔曼法官就没在法庭上见过她，她本人不来也就算了，就连律师也没来过。庭审都是在丁玉梅缺席的情况下进行的，禁制令也是在她缺席的情况下发出。拉塞尔·科尔曼确信，丁玉梅已经收到了香港和伦敦诉讼的法律文件。丁玉梅或其律师团队绝不是不懂香港的法律制度。今年年初，丁玉梅刚在香港高等法院把自己的儿子许腾鹤告了，让他赶紧把他妈的十亿港元还了。向儿讨债丁玉梅，泣写股评Z女士，想拿加拿大护照，确实都得需要点过硬的本事。不过，投资人向位于伦敦的法庭申请签发禁制令，这个选择又好像在暗示，丁玉梅的去向并不是秘密。从香港到伦敦，再到加拿大、开曼群岛，既然许氏一族可以精心构筑一条将巨额财富转移出境的隐秘通道，那么，按图索骥，一张在全球范围内追索丁玉梅、许氏一族资产的法律大网，也在徐徐张开。![]()
图8：中国恒大采用开曼群岛离岸公司为基本架构
来源：中国恒大公开信息披露
骗子就是骗子，不会因社会制度不同和国际政治格局而有什么改变。标榜文明与诚信的西方现代社会，如果包庇或者保护一个道德水平低下的欺诈者，就是在动摇甚至拆毁自身价值观与社会伦理的根基。从2011年到2020年的9年时间中，中国恒大年年分红，分红率高达50%上下。分红高峰出现在2017-2020年这四年。恰恰是在这四年中的两年：2019年和2020年，中国恒大分别虚增收入2139.89亿元、3501.57亿元，并以此财务数据为基础，继续分红、发债，发放薪酬和奖金。图9：许家印、丁玉梅在恒大股份情况
来源：中国恒大公开信息披露
2017-2020年，中国恒大累积分红额高达900亿元，大部分流向了许氏家族。夏海钧、潘大荣等一干人等，拿高额薪酬和奖金拿到手软。夏海钧年薪最高时，高达8.99亿元，这还只是其中一年。正因如此，在夏海钧潘大荣个人名下的财产，香港法庭也发出禁制令冻结了。不过，夏海钧向香港法院提出申请，希望解除对他名下财产的禁制令。这个案件将在10月2日，在香港最高法院开庭审理。在全恒大上下全力吹捧许教授的年代，他就是全能的神，而许太太则是那个重要的注脚。许家印传记写了这么个故事：许教授还只是个深圳打工仔的时候，岳父突发高血压，眼看人就不行了。他当时正在出差，得知消息后，许家印先后使用了火车、长途汽车和三轮车等多种交通工具赶回家，岳父奄奄一息向他提了一个要求：从河南舞阳回安徽老家。其时已经没有火车了。许家印找了一辆货车，自己抱着岳父，一路颠簸12小时回到老家。时值严冬，抵达之时，许教授一动不动的手已经冻僵掉了，而他的岳父，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当时的许太抱着六个月大的儿子，看见冻僵的丈夫，“苍然大哭”。许家印自己曾经胯下海口，“别的我不敢说第一，但我们夫妻的感情，不自夸地说，一直是恒大人学习的榜样”。如今，许家印进去了，前妻坐上了被告席，这样的榜样，不要也罢。夏海钧与潘大荣都是许家印的左膀右臂，许教授曾推心置腹地和他们说，“我没有乱花钱的习惯，经常在办公室吃盒饭，经常深更半夜开会，一开就是一个通宵，如果真饿了，就让家里给我送个馒头”。据说许太对儿子“教导有方”。多年之前，大儿子在香港打工，每个月花两万港币租了个房，许太太知道了，把大儿子骂了一顿，斥令他把房子退掉：“两万块，你一个人才挣多少钱？”两万港币，够买两万个馒头了，许教授吃20年都没问题。至于丁玉梅，在全球追索令之下，如何藏匿代许家印家族保管的几十亿美元，是个大问题。总之，留给许家印家族的时间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