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漳新秀】赵熠飞:看病的人

文化   2024-11-15 05:00   天津  

(图片选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他是个好人。


这是我在葬礼上听到最多的话,躺在里面的是我姥爷,他走的很是突然。听我妈讲,那天他吃完中饭,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开着,好在声音不大,不吵,一觉便睡到了现在。


没有痛苦,便是好的。


他这一辈子都在和痛苦做斗争。相比于村民嘴里的大好人,我更喜欢叫他王医生。他不喜欢这样的称呼,只说自己是个看病的。


姥爷有间小药铺,母亲把钥匙给我,叫我去一趟。一来是贴一下讣告;二来是把病人安顿好,该输液的输完,该嘱咐的嘱咐完,也算是有个交代。


药铺开在离王庄村口不远的地方,临着小卖部,门口儿的空地上摆着几方石桌,桌上刻着棋盘。铺子往外是个大坑,天然形成的。听说以前有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水干了,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垃圾堆。姥爷向大队反映了几次,写了一大堆标语,发动了好几次附近的住户才把垃圾清走。不过洗菜洗脚水还是会从各自的家门口泼到里面,水是看不见的,也就被默许了。池子外有一圈石头做的围栏,兴许是坐的人多了,平整得异常。后来池子边还多了辆摇摇车,据说生意很好。大人排队或输液就会坐在台阶上东家长、李家短地扯,小孩在小卖铺附近来回跑,也算是各有去处。


铺子一共两层,一楼门诊抓药,二楼仓库兼宿舍,姥爷和姥姥吵架了就会睡在上面,有时深夜忙得走不开也会在这里将就一晚。小时候有幸在里面睡过一夜,屋子离除了必需品外什么也不剩,东西整整齐齐,除了我一切井然有序。具体干了什么,全忘了,只知道等我走了之后,姥爷一个人收拾了很久。


我站在药铺门外,羊粪味儿铺天盖地,贴上白纸黑字,讣告映着木门,显得格外刺眼。我准备开门,可一摸兜儿,钥匙竟不见了。


“你在弄啥?”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站得太久,有个老头出现在我身后。“来瞧病嘞?”


我愣神儿,没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和我搭话。


他凑近盯着我,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好似回想起什么,他突然叫出了我的乳名儿——小白蛋儿。


我鸡皮疙瘩麻了一身,只可惜,眼前这个人,我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他在门前的台阶上搓来一张纸,坐了上去。说我姥爷的这也好,那也好,就是走的太早,好人没好报。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朝他递烟。他摆了摆手,翘起二郎腿,皮包骨头满是血管的腿在空中一抖一抖。他从怀里掏出旱烟,用火柴将烟丝点起。而后又看向我,说我是不是学的医生?


我说是。


他二话没说,挽起袖子,把胳膊搭到我腿上,让我帮他看看病。


我不禁犯起了难。什么仪器检查报告都没有,怎么上手?上手就要出结论,医嘱可不兴随便说,是要负责的。


我连忙道歉,说自己还是个学生,白蛋儿一个,看不了。


他到是不介意,说自己一把老骨头没几天活儿头咯,不如拿给我学习实验。


盛情难却,我只得把手搭上去。


姥爷是有教我的,只是我没认真学。不知道当初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仪器和科技的进步早就该摒弃这些过时的东西,学号脉不如去医院学如何操纵仪器。


他为这件事儿和我生过不止一次气,从大学伊始,便是如此。他说那是他四处游走,花大力气学来的手艺,不想失传。只是他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隔代就我一个学了医,结果越是学,反而越不信他那一套。他急坏了,年年说带我在铺子里实践进修,可我回去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到最后走的时候也没来得及相见一面。


老头轻咳一声,他等的时间有些长了。


我挪开他有些纤细的手,问他有什么哪里不舒服,平时有吃什么药。


他说我姥爷几个月前给他开了几副药,喝到现在还剩了点儿。说说等吃完再来拿,可……


我让他带包药看看,他说全搁家嘞。


也许是少年郎的自信,我一拍大腿,说行,那就去你家。


老头笑着起身,背着手,提溜起屁股下面的那片纸就带着我往村子的深处走。倒不远,就是走的很慢。


他说我和我姥爷真像,热心肠,说帮忙就来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自己不过就是个学艺不精的笨小子,哪称得上这样夸?


他从带锁的柜子里拿出一叠油纸黄包儿,摊开。我用手拨拉了两下,黄连,肉桂,生川,还有些我不认识东西。


他说我姥爷本来没给他开药,是他好说歹说用交情求来的。


去医院了吗?我问。


他笑了,反问我,难道你姥爷开的不是医院吗?


没啥大毛病,身体好的嘞。看了半天,我终究还是下了结论,那些药,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体是些温养心肾的东西。


没大毛病就行。他大笑了两声,从柜子里拿出俩碗,倒上水,摆到我面前。


说我姥爷考证儿没考下来,可惜了,看了半辈子病,到头来也没有落个医生的名号儿。


我说名号儿这种东西没有用,干实事儿才是真的。我考下来了,然后呢?半瓶醋瞎晃荡。说起来,有些病还真只有我姥爷那样的门外汉才看得好。动辄大几百几千的仪器,吓都给吓没病了。


拉了会儿家常,我就回家去了,钥匙死活没找到,也就没在管了。


后来听我妈说,那天我给看病的老头,死了。他儿子连夜给他拉到从城里医院里去,只可惜癌细胞早就扩散到身体的各个部位。那还有什么机会?抢救都还没来得及,就咽气了。


我方才明白,和姥爷相比,所谓医生,我连门都没入。



作者简介:赵熠飞,00生人,西北大学在读研究生,爱好写作,想用文字记录身边儿人,身边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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