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拙文【永久的记忆】,感觉意犹未尽,总想再写几位建厂初期从铁路调来的老师傅。一一笔者手记
永久的记忆(续)
建厂初期从各地调来6985的那些技术工人,有人如愿以偿的走进家乡,也有人无可奈何地背井离乡,还有人期待解决家人户口落地生根,更有人想方设法尽快离开。我想,无论怎样,实际上这些人都为6985的工程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贡献。因此,不能忘记他们。
和蔼可亲的韩连长
6985铁道营机务连,第一任连长大号叫韩福辰。山海关人,原古治机务段运转车间的管理干部。
韩连长性情温和、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至少对我是这样。应该承认,人有缘分,初次与他见面,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和他接触也有引人向上的感受。因而在我心中,他是领导,也是长辈。
有段时间我们做了单身宿舍的对门邻居,有时到他屋坐会儿。不论是工作上的疑惑,还是生活上的迷茫,都愿向他请教,聆听他的看法。在潜移默化中,久而久之我们成了亦师亦友的忘年之交。
每每回忆和韩连长在一起的日子,不免感慨良多。因为他的教诲不仅有利于我的成长,也左右过我的人生。这对于出门在外的青葱少年来说,是十分幸运的。
我们刚来时拉土方垫路基,每垫一层土,就用履带式拖拉机反复碾压。司机是俩转业坦克兵,后来混熟了也让我开会儿过过瘾,他们向我介绍坦克兵的知识,还鼓励我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当兵。
三年后6985第一次征兵,我跃跃欲试。当时还想:当兵绝不怕死,若战死沙场那是命该如此,也能一人牺牲、全家光荣;当兵绝不怕苦,若能做出成绩,也有机会走出大山改变命运。
韩连长认真地问我:你和家长商量了吗?你想过复员回哪里吗?还帮我分析利弊:工资变津贴,几年下来可不是个小数儿(当时我月工资+补助+补贴超过40元)。韩连长还说:当下企业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努力几年,业务一定能够上升一截。所以,当兵和不当兵都是为国家做贡献……我犹豫了,放弃了当兵。
后来得知,当年那批征兵指标是涉县名额。四年之后,一个超期服役的同事复员回到铁厂。有次提起当兵之事,他说,你没去就对了,那批征的都是工程兵,他们在老挝修了四年战备公路,吃的苦、受的罪、遇的险、遭的难就甭提了!
德高望重的杨大爷
杨大爷大号杨洪书,天津机务段著名司机。他不仅技术出众,为人讲义气,处事有格局,因而受到大家的尊敬,官称杨大爷。
杨大爷说:人生不易,不知哪步走对了,也不知哪步走错了。并说自己若有文化,一定写个自传,书名《一生几错》或《几错一生》,不说也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杨大爷为人古板,家风甚严。那年探亲时,我到杨府登门拜访。进门落坐,杨大娘就端上一杯热茶,我急忙起身双手接下。不一会儿,长我一岁的哥哥进屋,杨大爷介绍这是我的同事,你该叫叔叔,我慌忙说,杨大爷,使不得!使不得!弄了个面红耳赤、语无伦次。这也是第一次领教杨门家风。
杨大爷早年在天津机务段当司炉,他舅舅在从天津港跑营口港的客轮上当司炉(老火轮和老火车一样,动力都靠蒸汽机)。受亲娘舅的影响,追随他去客轮工作了几年,后来因故又回到机务段,由此工龄中断、重头再来。
杨大爷说,因此也躲过国民党抓民船逃往台湾的劫难。舅舅工作的客轮被迫去了台湾,后来人落在了香港。杨大爷有时介绍香港工会的作用,我们听得甚是新鲜。
杨大爷的老娘年轻时守寡,含辛茹苦将独子的他养育成人,倘若去了台湾,老娘也就活不成了。可是文革时期,这个海外关系给杨大爷增添了不少麻烦。
杨大爷一度迷恋赌博,他精力充沛、头脑灵活、战绩不错。然而不幸被警察叔叔抓了现行,单位去局所接人,回来又是检查,又是保证。由此,顶尖技术却未拿了顶尖薪水。估计调至6985,多少也与此事和海外关系有关。
杨大爷业务经验丰富、驾驶技术非凡,许多业内人士都很佩服。津浦铁路与京山铁路结合的三角区域是很有名的“南信号”。这个咽喉地段,上下行客货列车密度很大,同时坡道大、信号多、道岔多,行车须十分谨慎。特别由西站牵引重车,起车去南仓站或北站方向,在天气不好时,司机和调度都担心列车途停折返。所以有时得用补机(另一机车从列车后部推进)助力,但是,杨大爷从来没用过补机,也从未发生过坡停。这点传为美谈。后来到铁厂也是如此,开车杠杠滴!
杨大爷退休回到天津,听说后来家从河东搬到了河西小海地,我曾让熟人遇见杨大爷一定向他问好。
性情耿直的李师傅
李师傅大名李剑英,曾在天津机务段赫赫有名,是月薪105元的一等司机。他生性耿直,命运坎坷,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练得一身铮铮傲骨,令人由衷敬佩。
我对他的技术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家父曾教育我:艺不压身,凭手艺吃饭(实践证明:这仅是一个方面)。
一般来说,有本事的手艺人,几乎都有脾气。性格孤僻清高的李师傅更是如此。他平时很少出屋,没事不是戴着眼镜鼓捣饭菜,就是下象棋。令人不解的是,日复一日的对奕,对手竟然是一个人,棋逢对手,时常争得脸红脖子粗。
李师傅记忆力出众,专业技术和业务能力十分了得。他特别看不起那些业务不行、行为不端、走旁门左道或歪门邪道的人。他见了领导视而不见、避而远之。
我国的铁路系统,解放前学日本,解放后学苏联。再有,关里学关外。所以,铁路系统多年也消除不了地域观念和帮派势力的影响。
李师傅那年考司机,因为非正常因素而落榜,生性耿直的李师傅不服,一直告到铁道部机务局。机务局为了大事化小,消除影响,派人到天津机务段专门为他一人重考。结果取得佳绩并提职提薪,如愿拿到了105元/月的顶极工资。
没想到从此命运跌宕起伏,厄运接二连三。文革前后,昆明成立铁路分局,段领导以输出技术骨干支援边疆兄弟单位的名义,一纸调令将李师傅发至祖国大西南。
当年从北方坐火车去昆明得走贵阳,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落后程度难以想象。李师傅为命运抗争,想尽办法调回天津。时任昆明分局领导看他是个人才,极为挽留并许诺给个副段长的职务,他不为所动。
天津机务段是回不去了(他也不想回去),这时得知正在建设中的天津拖拉机厂有两台小型蒸汽机车,不管怎样不容易,终于涉险过关,回到了家乡。
谁也想不到,团圆的日子没过几年,命运又跟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天津拖拉机厂基建已完成,放弃拉运土方任务的机车。这时正赶上6985工程征调蒸汽机车乘务员,所以天拖的机车司机、副司机、司炉,于1971年一锅端到天铁。
李师傅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不幸经历说明:只知凭本事吃饭不行,不能忽视领导的重要性。
朴实乐观的蒋师傅
蒋师傅大号叫蒋存刚,时年50多岁的蒋师傅来自天津机务段,机车司机职称。在原单位不知得罪了哪路神圣,一纸公文令他撇下妻儿老小,发配到千里之外的太行山区。本来挣得就少、家庭人口又多,二十几岁的长子还有精神疾患,生活困难可想而知。
蒋师傅浓浓的络腮胡子,很少刮面剃须;黢黑的脸庞洗不洗也看不出两样;上班下班就是那身脏兮兮的工作服,没人见他洗过衣服;工作鞋就更甭提啦!上脚"一槽烂"。垃里垃塌的颓废形象,有人好言相劝,他却不以为然。
蒋师傅文化程度不高,大脑记忆力强。他是武清一带人,说话京腔京韵,还能有模有样的说段平书,但是,一般人请不动。
蒋师傅的铝饭盒没盒盖,是别人弃之不用的。一日三餐拿着那个都有包浆的饭盒去食堂排队买饭,吃着窝头和最便宜的菜。每次吃完饭,顺手接点儿开水冲个"汤"灌缝儿,也算是涮了饭盒。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光棍楼的老少单身不免凄凉,但依然不忘苦中做乐。我们和蒋师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处得很融洽。
蒋师傅喜欢喝酒却没钱买酒,他嗅觉很灵敏,一进楼就能闻到酒味,也能出奇不意的出现在酒场,为的是蹭口酒喝。并且振振有词:谁的酒不能喝!
人们拿他没办法,也不知哪位高人给他起了个"酒丐"的绰号。别看有的老师傅直呼其"酒丐",徒弟们当面不敢造次,个别胆大的喊声"酒爷"或"丐爷",他只是嘿嘿一笑,从不烦恼。
蒋师傅后来调入了天津钢厂运输场锅炉房,有一次出差特意到单位找他出去喝二两,不巧的是他刚下夜班。
命运坎坷的邓师傅
邓师傅大号叫邓振湘。1971年从天津机务段调来6985铁道营机务连,时任副司机。
邓师傅是长沙人,其人具有传奇色彩。他从小就有足球天赋,14岁那年被铁路球探相中,做为专业人才特召进入长沙铁路系统。几年后进入中国火车头足球队(专业),曾代表中国铁路出访过朝鲜和越南,当他展示穿西服扎领带的出国照片时,让我们羡慕不已。
文革初期,国务院下令:全国地方企业一律取消体育专业队,因此火车头球队解散。当时他们都想进而进不去待遇最好的八一队,同时也看不起其他地方球队,稀里糊涂地进了天津机务段(那时天津的地位不比北京低)。
专业足球运动员从头学习开火车,反差之大难以想象、难以适应。再有,人们听不懂他那湖南版的所谓普通话,因此闹了不少笑话。我想他很可能是凑数来的6985。
邓师傅的爱人是天津市一所中学的教师。她的69届学生中,就有分配到6985的,那年她来铁厂探亲,就有小69来看望老师。
当年夫妻两地分居,生活确实不容易。不仅如此,邓师傅的父母仍在长沙。他经常心不在焉,哪有心思想工作?两头探亲都可以,十几天的探亲假,不去哪儿也心不甘。
有一次为了探亲两头顾及,他编故事、找理由、泡病假,不慎将寄给父母的家书装错了信封发至铁厂,便闹了个大的笑话。现在想来,邓师傅太不容易啦!
有一年附近村里闹鸡瘟,老乡想尽方法也挽救不了鸡的性命。邓师傅得到信息,带着我们来到玉林井村,以一毛钱一只的价格,收买了十几只病入膏肓、濒临死亡的老母鸡,用粗树枝子抬了回来。
回到宿舍可就忙活开了,打开水烫毛,然后开膛处理,将白条鸡挂滿了屋里凉衣的铁丝绳,楼道那个味就别提啦!三天愣没散净。大伙劝他慎吃瘟鸡,他却不以为然。日均吃一只鸡,连续吃了半个月,吃的大脸蛋子又白又胖!
后来邓师傅又调回了天津机务段。
我调回天津以后,我们见过一面,我建议买只烧鸡,找个饭馆喝二两叙叙旧,他说那次吃鸡吃伤了,一提鸡就想吐!
2024年11月于天津
作者简介:愚公怡山,69届学生。曾工作于铁厂运输系统,1988年底调回天津,于2013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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