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领航员”
打鼓佬的兴衰
【南京记忆】
朱永昌
上新河位于南京西南江东门外，隔夹江与江心洲相望，明朝曾建有“皇木场”，是南京著名的木材集散地。在过去近600年的时间里，上新河曾作为重要的水陆码头，影响着长江中下游的经济发展，至今这一带还留有明清湖南、湖北木商议事的“江汉会馆”以及祭祀的“太阳宫”等古建筑旧址。
工业革命之前，木材是车船制造、城市建设的基本材料。长江一线流行着“要发财，贩木材”之说，南京作为长江下游的经济政治中心，有源源不断的木材需要运进运出，而上新河就扮演着木材集散转运中心的角色。要把大批木材安全地通过长江运送到各地木行，需要从木排的编排组合、人员配备、航行安全等方面统筹安排，旧时这个重要的工作是由打鼓佬（相当于现在的长江领航员）来完成的。
▲打鼓佬
长江风大浪急，风险巨大。木商老板必须聘请经验丰富的打鼓佬，才能确保木排运输的安全。打鼓佬懂得长江航道的水文知识，对江水流向、潮汛时间、浅滩暗礁等，都非常清楚。在运输过程中，打鼓佬需要指挥整个木排的起航、中途停航和收口（从长江进入内河口）。木排在江上行走时，与拖木排的轮船头之间的联系靠的是打鼓，打鼓佬之名也由此得来。
▲钩木排工具和捆木排篾缆
打鼓传递信息历史悠久，相传郑和船队海上航行时，白天挂旗，晚上挂灯，但大雾弥漫等恶劣天气时就靠打鼓。鼓声的作用非常大，不仅能时刻和轮船头密切联系，保持互动，同时还可以告诉长江其他船舶互相避让。如：从左行驶交会为一短声，从右交会为二短声，提醒注意为一长声三短声，倒车为三短声，减速为一短声一长声一短声，紧急求救为连续短声等。鼓声还能起到号令的作用，让全体排工协同一致。另外在古时，人们认为震天动地的鼓声会驱妖避邪、保佑平安。因此，打鼓佬的鼓声越响，大家行排越踏实。木排最终运送到内河入口即算完成，因整个过程打鼓佬起着关键性作用，所以他们的薪酬最高，通常是放排工人的数十倍。
▲木排靠岸场景
聘请打鼓佬是有规矩的。出排前，木商老板会在最好的饭馆，摆席宴请打鼓佬。宴席特别丰盛，也特别讲究，就连“头碗菜”的碗都与众不同。其他盛菜的碗个儿小、素净，被称为“菜碗”。而“头碗菜”的碗特别讲究，牛高马大的叫“海碗”，五彩缤纷的叫“穿金戴银”，寓意海纳百川、驱邪避祸。头碗里的食材除鸡、鸭、鱼、蹄筋、竹荪、鱿鱼外，还有海参、鱼翅。在宴席上，宾主会商定好木排运送费用，开排前木商通常预支百分之三十，木排安全到达内河口，木商老板在宴请“靠岸酒”后，再结清“下找”（结尾款）。木排到达目的地后，老板除了为打鼓佬置办“靠岸酒”外，还会购买当地的土特产送给打鼓佬，如在镇江就买水晶肴肉和香醋，在扬州就会带上三和四美酱菜和谢馥春化妆品。
▲外秦淮河上木排
当时在上新河当打鼓佬有名气的有汤长友和汤贵明兄弟。据汤贵明长子汤守华、次子汤守义回忆，他们父辈出门的行头非常讲究：夏天上衣是真丝香云纱，裤子是真丝杭罗（横罗），其他季节的着装以长袍为主，有时外面再穿马甲或马褂。马褂内侧口袋佩戴有“火车头牌”镀金怀表，纯银链子有一个特定的扣子相连，佩戴时需要把扣子从内侧扣到衣服的扣眼里，然后把怀表装入兜里。表也可放马甲上小口袋里，表链子扣在马褂上，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礼帽戴的是盛锡福帽店购买的，鞋子穿的内联升牌子，深藏青色华达呢鞋面布，双层牛皮底，因双层牛皮中间夹心一块薄型钢板，走起路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外出经常拎着浅咖啡色真羊皮的小箱子。
与打鼓佬相比，排工是很苦的。上新河北面是江心洲，最早就是滩涂地，又是皖北灾荒移民聚集地，混穷的人多，也为木材市场用工提供廉价劳动力。当时有个顺口溜：“江心洲江心洲，十年九不收。男人掏黄鳝，女人捉泥鳅。女人扒树皮，男人当排工。”说的就是江心洲上相当一部分人，靠木材市场吃饭，女性闲时扒树皮，除了自己烧锅用，再卖一部分给居民或“老虎灶茶水炉”，而男人就靠当排工赚钱。
打鼓佬消失，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上新河还是木材集散地，江苏省木材公司在上新河设立二级站，负责国家及全省木材计划调拨供应，另外陆续建立了一些木材加工企业。到了20世纪70年代国家开始出台木材节约代用政策，同时在建筑领域推广以钢代木、以塑代木，并在水运交通领域开始以水泥代木。后来计划经济转为市场经济，公路、铁路交通迅速发展，上新河的木材市场彻底退出历史舞台。近年来，南京城市整体规划，昔日的“皇木场”变成了河西新城。随着奥体中心、绿博园、科技园的粉墨登场，这里成为六朝古都旖旎风光的西花园。
（选自《南京史志》2020年第二期，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审核：窦予然
发布：梁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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