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男 | 春节硬菜:青菜脑壳煮腊肉

民生   2025-01-16 07:30   四川  
“硬菜”是十四年前听来的新词。


曾经将中海一间空置房安排为同学聚餐点。三年、六家中专同学每月聚一次,轮流自带食材,我们提供酒水米面。一回轮到付二夫妇,他夫人南瓜负责魔芋烧鸭,她说这是一锅“硬菜”足以撑场面。

左二起:龚爱玲,南瓜,冯钧,付二,周光祥
双亲健在时,过年有一道荤素混搭的硬菜,从口舌到胃肠一路顺溜,这便是淡忘多年的青菜脑壳煮腊肉。


在我的春节记忆的腊尾春头,它挟霜冻,寒风,携暖阳,烟熏火燎和熬煮,热热闹闹来到春节餐桌。她是味美和仪式双绝,少了它,年味大打折扣。为抬它上桌,全家忙得不亦乐乎。


我曾叙述如下情景:自冬至始,爸妈合作把肥膘肉切成两寸余宽的条子,爸爸使刀尖在猪皮上切个小口、妈妈穿麻绳系环扣。通体抹炒热的花椒盐,装进缸钵,两三天后盐血水浸出,翻身再渍;趁腊月几个明晃晃的太阳,从缸钵取出来,吊干水,抹甜酱;挂竹竿,几人协力叉上树丫。白天晾,晚上连竹竿叉回屋檐下,十几天后将晾干的肉条挂灶门前熏染松枝香。


腊月间母亲总是再三布置:青菜脑壳延至腊月底才买呀!意思是,早买不新鲜,时间抵拢买不到。母亲还交代买农民挑子上那种手雷样、根上带点泥巴的青菜脑壳……直到黄花木耳花椒各种凭票商品开售,青菜脑壳就必须买了。

这个硬菜用荥经大砂锅煮。砂锅束口大肚膛,可装四五升水,腊肉煮八成熟,捞起来切几片装盘;硬菜的汤油不减,当菜脑壳捞光吃尽,隔顿下菜再煮,直到油花儿消失殆尽。海吃第一顿团年饭,不免一肚子油水,吃一碗细滑的菜脑壳,把胃肠清洗一通,又有余力再战。捞出来的腊肉,可以延吃整个春节。


父母原籍重庆,成都没有宗亲可走动。春节是到少城四道街43号我四妹珍的养父母家团年。我们喊珍妹的养父陈明德先生干伯伯。新政前干伯伯曾在宁夏街一家大公馆主厨,他操办的团年饭纯川味有档次,荤菜是腊肉、麻辣肉花、肝腰合炒、豆瓣鱼、芹菜鸡杂、凉拌鸡块……俏荤是菜脑壳为主料的木耳滑肉片,虽说不显青菜的名分,但青菜头的青白,陪衬出肉的粉嫩、木耳的黑褐,这菜搭色清丽,那叫一个绝。

干伯伯讲究美食美馔,豆瓣鱼所用瓷盘,是荷叶边、白底红绿小花、高足广口的很有些年代感。

干伯伯职业哮喘病,但年夜饭必亲自下厨。前日备好蒸的、煮的,炒菜则等我们兄妹三人齐扑扑进门喊“干伯伯、干妈拜年啰!”干伯伯这才剑眉一舒,一双明亮和善的眼睛看着我爸妈:“亲家,年在你那儿得嘛!”便招呼珍妹“小女儿,快给你干爹泡茶!”自己则进厨房点火开工,他撩起蓝围腰搓搓手,划火柴、点纸捻、燃刨花:吩咐干妈:文英,手足快点哈,肝腰合炒只18 铲,不要闪火哟!


蜂窝煤时代,炉灶的柴火丫丫是一根根捡来的,日积月累偎在墙角,那个潮!炉灶前烟熏火燎,老实人干妈低头“嗦、嗦、嗦”,加柴火,揩眼泪。


新政前,干伯伯帮工的公馆在宁夏街“市大监”背后。一天,人犯翻墙过来,“咚”的一声掉在他面前:兄弟,救救我!我是好人!干伯伯放走的人犯,日后来四道街干伯伯家问“你做过厨子?曾救过市大监逃犯?”陈老先生喘着气头都不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晚年病深,他往事重提:小女儿,这人肯定是共产党大官,派出所领他挨家挨户问了几回,那天我们门口停一辆伏尔加。


不贪功的干伯伯,后来收购瓷瓶、玉器和字画;收留一位无家可归的军人鳏夫。珍妹上小学,陈明德老先生交我父亲一沓钱,说是供小女儿上大学。1978冬恩人干伯伯去世,那年我在西北读书,没有送他,真是一辈子遗憾!


院坝消失殆尽,城市家庭到哪里晒腊肉呢?青菜虽在,找不到当年的另一半。干爹的拿手菜——麻辣肉花,是用刀背锤里脊肉再切花刀的功夫菜,前几年在南门“巴国布衣”吃过,现在,难得听人提起了。

甲申腊月十五月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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