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在德 | 中共隐蔽战线传奇特工胡春浦

民生 2025-01-07 09:30 四川

那天上午，四川大学附近的“木易缘茶舍”非常清静，偌大的茶舍只有我和胡春浦的儿子王宗力先生。

胡春浦伯伯是我父亲的领导同时他们又是至交，20世纪七十年代，胡伯伯经常来我家，我曾就小说《红岩》中的情节问过胡伯伯，他笑着对我说：“那是小说，实际情况要比小说描写的惊险复杂得多！”

几十年过去了，我想把胡伯伯那些传奇故事写下来。为稳妥严谨起见，我把宗力兄约了出来，我们坐在这间清净的茶舍里，请他把他父亲胡春浦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再给我讲一遍。我问他：“可以录音吗？”“当然可以。”他回答道，于是我就有了这一小时四十八分十六秒的录音，就连一些人的名字具体是怎样写的，他都用手指写给我看了，这就避免了我写错或遗漏。再次感谢王宗力先生对拙文提供的珍贵历史资料。

胡春浦与黄季陆

胡春浦，三十年代在上海加入中共中央保卫部“特科”，长期在上海、杭州、南京、广州、四川等地从事情报工作。一九三六年，胡春浦奉命借国民党政学系及桂系军阀联手组建西南抗日武装之机介入反蒋抗日活动，事败入狱，后经多方营救出狱，在中共南方局的精心安排下，任四川省保安处情报科上校科长。胡利用情报科上校科长职务之便，为中共收集了大量的重要情报。

一九三九年后，胡春浦奉命返回四川，长期从事统战和情报工作。

国民党元老黄季陆调任国民党四川省党部主任后，胡春浦根据南方局指示，广泛结交和发展与国民党上层人物的关系，特别是加强加深和国民党四川省党部主任黄季陆的关系。

不久胡春浦有了黄季陆主任助理身份，实则从事上层统战和情报工作。这种超越政治的个人交情，在胡春浦革命生涯的一系列关键时刻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成都“抢米事件”前几天，黄季陆给胡春浦说重庆来人，要抓共产党，黄季陆隐晦的要胡立刻通知罗世文（中共四川省委书记）马上离开成都，黄原已请胡春浦安排约见中共地下党员郭秉毅，也因重庆方面要来人只有另改时间。胡春浦从黄季陆办公室出来，立即赶到罗世文家通知罗世文转移。国共合作期间，罗世文的公开身份是延安《新华日报》成都分部负责人，共产党员的高度责任感使罗世文在这紧急时刻凛然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决定转移前去成都祠堂街《新华日报》成都分馆处理机密文件，不幸被事先埋伏的特务抓捕。

大有字号

黄季陆开办“群生公司”后，交给胡春浦全权管理，其间胡春浦创办了由中共南方局直接领导的重要掩护企业“大有字号”。为便于工作，胡春浦向南方局提出并获得批准，打通了与地方党组织领导人的关系，主要从事党的上层统战、情报工作，以及协助、配合地方党组织的武装斗争和经济工作，为后来的成都和平解放及四川的解放事业做出了积极而特殊的贡献。

在胡春浦的具体领导下，“大有字号”和四川当时的党、政、军、特上层，地方势力及川西“袍哥组织”均有联系。省参议会议长向传义，国民党军统蓉站副站长熊倬云等，都是大有字号的股东和常客。军统中统四川统调室总干事何铮被拉进大有字号工作，担任所属向峨煤矿经理，在大有字号领补助。形形色色的上层人物在字号洽谈生意，打牌聚会，热闹非凡。在这张保护网下，大有字号成为中共地下活动的会议室、联络点和情报站。川康特委领导蒲华辅、华健，南方局直接领导的罗髫渔、田一平等经常在“大有字号”秘密开会，制定重大行动计划。

到“大有字号”联系工作、接受任务而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一些军政人员在这里被策反，国民党军事情报官张灿华被策反后，提供了川西南的军事地图以及成都周边兵力部署情报，还搞到了特别警戒地区的空白通行证，供转移过境的地下武装人员使用。在这里获得的紧急情报，都会迅速转告相关人员，使之及时脱离危险。

被捕

自三十年代胡春浦在上海加入中共中央保卫部特科以来，他一直隐蔽得非常深，但一九四七年秋，因意外牵涉到“小民革”案，胡春浦身份被怀疑。

小民革这个组织是宋庆龄、王昆崙等人在国民党内成立的一个反蒋组织，由于经费出现困难，大有字号奉命汇了五千万元支持。一九四七年十月，四川“小民革”领导成员李荫枫在重庆被捕，保密局特务从他身上搜到“大有字号”的五千万汇票底子，动用这么大的款项做什么？李荫枫供出了“小民革”在四川的“军事计划”，牵连到胡春浦。保密局西南特区负责人徐远举带着一帮人坐飞机到成都查封“大有字号”，带走全部账本，计划将胡春浦突击抓捕。

此时保密局蓉站副站长熊倬云要通知胡春浦转移已经来不及了，虽然徐远举和熊倬云的关系也是称兄道弟，但在熊倬云家里，徐远举当面要求熊倬云带路去胡春浦家时，遭到熊的拒绝：大家都知道我和胡某是多年的朋友，我带你去抓他，江湖上会怎么看我这个袍哥大爷？以后我还有啥子面子在江湖上混？我是不会带你去的，请理解，熊倬云如此说道，徐远举看了熊棹云一眼：我们未必不是哥们朋友？你来重庆哪回不是隆重接待？还放下工作陪你游玩，汽车随你用，现在弟从重庆那么远跑过来，请你带哈路，你就拽起了，万一走漏消息胡跑了，我空手返回，老弟我以后在保密局又咋个混喃？最后实在没法，熊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胡家地址，徐远举立刻带人突击去胡家抓捕胡春浦，一进胡宅，看见小洋楼，花园，草坪，佣人，水池里的太湖石上还喷着水，简直就是大资本家住宅的派头，徐远举看到胡宅如此奢华，进屋转了一圈，只见其家中摆放着全进口美国高档家具，晚清时期的瑞士大型落地自鸣种，墙上挂着一幅世界著名画家列维坦油画，一位佣人正在抹桌子，又一佣人端着托盘把牛奶、吐司、鸡蛋放到餐桌上，厨房里的家庭厨师正在煎着牛排，胡某神态自若地抽着古巴雪茄，油画的下面摆放着一台很大的飞利浦落地收音机。徐远举的眼光停留在收音机上面，突然他灵机一动，走上前去打开了收音机，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一个故作矫揉的女声正在播放着“国军胜利大捷”的假新闻。看着胡宅如此阔气的排场，又听着收音机播放着矫揉女声的假新闻，徐远举感觉有点懵了，接着就仅搜查了一楼，对胡家其他人连问都没问，也没上二楼卧室，直接就把胡春浦带走了。

潜伏了那么多年，胡春浦第一次心急如焚，头天晚上刚刚收到剑阁地下武装要枪支弹药的信还放在床头灯柜上，地下党转来川大学生李安澜的入党申请书还在他皮夹克口袋里，刚刚特务还问他知不知道川大有个叫“李安澜”的人，必须立刻设法通知他转移，咋办？简直不敢想下去，今日断头意如何？胡春浦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惊天逆转

就在胡春浦心急如焚又毫无办法时，竟然有一个能让此事惊天逆转的人出现了，此人就是保密局蓉站副站长熊倬云，只要是熊倬云认定的朋友，最重兄弟情义以致到不计政治利害的程度，多次掩护遇险的共产党员，对胡春浦更是敬佩到言听计从，情同兄弟。当徐远举等把胡春浦带走后，熊倬云赶到看守所去见胡春浦，胡急切地告诉熊倬云“剑阁来信和入党申请书”的位置，让他即刻去自己家把东西销毁了，并通知李安澜马上转移。熊倬云立马紧张起来，转身就去了胡家，在胡的皮夹克口袋里找到了剑阁地下党武装要枪支弹药的那封信，但到处找不到李安澜的入党申请书，在哪里去了呢，万一徐远举又派人返回来搜查胡家，咋办？熊倬云的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上了，不由得用眼神“问”着胡夫人，夫人指了指坐在痰盂上几岁的儿子，熊倬云一时没反应过来，胡夫人走过去把光着屁股的儿子从痰盂上抱起来，熊倬云一看，原来入党申请书就在痰盂里面，顿时出口大气，马上就把这两件要命的证据销毁了，并迅速把一楼二楼可能成为案底的痕迹抹得光光的一丝不留，让徐远举只有怀疑，没有任何证据。

熊倬云其人

其实，熊倬云并不是中共党员，相反他不仅是国民党员，而且还是国民党保密局蓉站副站长，袍哥大爷，但他重义气，正是这种超越政治的私人交情，才敢和胡春浦共同出面承头把成都少城公园里的鹤鸣茶舍盘过来作为中共南方局的地下联络点，此次又帮胡春浦躲过了几乎无法逆转的绝境。

好险，熊倬云站在胡家大院的草坪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吸了口烟，不由得想起那年省会警察局命令二分局去四川大学抓捕共产党员学生康乃尔的事。

竟有这么好的运气，熊带去的几个特务都不认识康乃尔，更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巧合，刚走进川大校门，居然就碰见康乃尔迎面走过来，“熊大爷，你来了嗦，走，一起去喝茶。”康乃尔热情地给熊倬云打招呼，熊倬云看见康乃尔，不由得揉了几下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同时瞬间计上心来，说道：“喝啥子茶哦，忙得很，刚忙完治安检查，上司又命令去你们学校抓捕共党学生康乃尔，下午才有时间喝茶啰。”顿时康乃尔心里一惊！一听熊倬云的话就知道熊在暗示他快跑，康乃尔仍就面不改色的和他们打完招呼，一出校门，飞也似的转移消失了。

狱中岁月

此时，徐远举把胡春浦关进了重庆白公馆监狱。

当时胡春浦的胃溃疡已经非常严重了，他半靠在监室的墙上，突然有人敲门，隔着门窗栏杆一看是一个小孩，那小孩问他：“你说了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就是胃痛得非常厉害，想吃面条。”胡春浦回答。小孩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这孩子就给胡春浦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原来小孩就是大名鼎鼎的“小萝卜头”，面条是他妈妈在女监室给胡春浦煮的。解放后，胡春浦还专门找到小萝卜头的哥哥姐姐，表示对小萝卜头的感谢。

以后的日子里胡春浦摆足了架子，拿够了排场，拒绝穿囚衣，“我又不是共产党，仅仅是商人嘛，资本家嘛，为什么要穿囚衣！”

他有意处处搞特殊，不仅自己经常出钱吃小灶，还请看守、狱医一起吃饭，春秋一袭西装，冬穿皮袍，夏穿丝绸，施展人格魅力和公关手段，成为看守所里的“特殊犯人”。

外面的人可以进白公馆看他，还可以给他带钱、带酒，带在餐馆里定做的菜肴，硬是拿够了大商人派头！胡春浦还利用资本家排场，时常为政治犯改善生活，经常出钱给八人一桌的囚饭每桌添一大盆回锅肉“打牙祭”。胡春浦尽可能地搞好和监狱方的各种关系，甚至可以请狱医或食堂采购帮忙带信出去，在这里智慧和金钱就是武器，胡春浦把禁锢自己的监狱开辟成没有硝烟的战场。

不久，胡春浦从白公馆监狱被转到了渣滓洞监狱。

胡春浦是渣滓洞监狱中共地下支部的秘密负责人，其他已经暴露了身份的地下党员被监狱当局监视得非常紧，不能出面，当时犯人每人每天一斤半口粮，但因伙食管理人员克扣，不仅吃不够，米的质量还极其低劣，胡春浦遂与唐虚谷等密议，胡以资本家的身份暗中组织监友绝食斗争，公开口号就是抗议监狱方面克扣粮食，伙食不卫生，不仅如此，胡春浦还组织监狱难友们“滚案”“滚案”是指否定初供，声称冤屈，要求再审。这是惯犯经常使用办法，配合人际关系和审查官的“包青天”情结，往往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减轻刑罚。渣滓洞犯人都是外地转来的，此前毫无经验准备，又多少遭受过拷打逼供，难免招出些实情。来此关押照例需要重审，如果趁此机会互通消息，同案集体翻供，都申言是“屈打成招”，或“诱供”所致，重审官就难以定夺。即便不能“翻案”，也会拖延讯期。这样能激发囚友们的信心，相互信任，精神面貌也随之一变。

胡春浦与相互信任的难友仲秋元等商议，给监狱方提出“改造内部环境、建设文明监狱”的要求，包括建立阅览室、小卖部，个人出资修建篮球场等一系列措施，实则正是为在当时情势下狱友之间互通声气，传递信息，互帮互助，为彼此鼓励提供方便。

监狱长开始算“得、失”：如能评上“模范监狱”肯定受到长官表扬，就有提拔的可能，受益是自己，出钱是胡春浦，何乐而不为，就同意了胡的建议。这下胡春浦出钱首先就在监狱里办了阅览室，里面有众多书籍杂志，还订了一份报纸，每天放风的时间一到，去看书看报的人也多，斗殴也减少了，监狱长也很满意，接着胡春浦又出钱办了一个小卖部，又在监狱里修建了一个篮球场，不仅囚禁在里面的人打篮球，还跟外围的看守警察打比赛，以至保密局重庆行辕二处不得不把渣滓洞监狱外围看守警察全部换完，并禁止这种比赛以防备囚禁的人和看守关系太熟。

监狱里有阅览室、小卖部、篮球场，那监狱当局不会想不到地下党可以非常方便地在监狱内部传递情报了，我曾就这些事问过胡伯伯，他说：“监狱内部非常重要的情报并不多，一旦有什么事时，确实可以利用阅览室、小卖部互相通气，比如‘罢饭’‘滚案’，同时也可让囚在这里面的人不至于脱离社会。建篮球场主要还是想让被囚在这里面的人建立对人生的信心，真正重要的情报早就通过送菜送酒的人传递出去了。”

营救

蒋介石下野，李宗仁继任总统，提出“释放政治”以挽救残局，局势一度缓和，春节后渣滓洞陆续释放了民主党派人士和进步学生，包括许多没有暴露身份的共产党员，国民党上层人物为胡春浦说情的电话又不断，国防部二厅甚至给重庆行辕二处再次发去公函，要求考虑胡春浦保释就医。然而徐远举回电称：“胡春浦是民盟分子李荫枫军事阴谋案的重要同犯，有共党嫌疑，现患胃病属实，但并不严重，全案正由军情处讯办中，因此保释就医并无必要。”紧接着国防部二厅办公室主任左泽金私人又给徐远举写信，徐远举仍是“婉言谢绝”。

新中国成立后，徐远举在关于胡春浦被捕释放问题的交代中表示：我本意是不放胡春浦的，释放他是“完全受人情包围，而勉强放他”，四川省主席张群继任行辕主任后，国民党四川省参议会参议长向传义也通过张群给胡春浦作保，熊倬云、陈与时，以及国防部二厅的好友左泽淦等人的再三说情，南京空军总部副官处长刘宗武等也为胡春浦说情。

智脱向公馆

一九四九年，在亲朋好友的不断压力下徐远举被迫释放胡春浦，徐远举同时派亲信雷天元秘密跟随胡到成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发现胡有共党活动，立即抓捕或击毙。”徐远举如此交代雷天元。

重庆方面把胡春浦“抓捕回笼”的风声越来越紧，为安全起见，胡春浦住进国民党四川省参议会议长向传仪的家里，虽然特务们不敢闯进参议长家，但向家大门和院墙四周都有特务蹲守。向传义的儿子向宁芳留学美国，是国民党空军军官，年轻热情，对国民党的专制和蒋介石的独裁早有不满，却与胡春浦一向谈得来，敬重有加，此时燕尔新婚，正回家里度蜜月。

一天，胡春浦突然发现给向家送柴火的人不是上次那人，而且手上的皮肤明显白净得多，有问题！胡春浦立即上楼问向传义：“给你家里送柴火是不是固定的人？”“是啊，就是上次你看见的那个人。”向参议长回答道，胡：“今天这人不是上次那人，手上皮肤白白净净的，眼神也不正常，是特务！”向参议长：“我就说嘛，大门外怎么突然出现那么多小商贩。”

胡春浦马上下楼找到向宁芳和他商量如何才能安全出走，并马上给邓锡侯打电话约好时间，让他明天派车到去新繁崇义桥的路口接他。第二天清晨，向公馆里驶出一辆挂有空军牌号的军用吉普车，车上坐着向家两兄弟和胡春浦，再加上新娘子一共四人，他们戴着墨镜，身着空军军官服，就连向家警卫都没看清楚车上的人，便敬礼打开大门，汽车油门一轰就出去了，蹲守大门的特务哪敢阻拦。胡春浦到新繁崇义桥后对刘文辉和邓锡侯说这里离成都太近，必须防止胡宗南部袭击，立刻转移到彭县去，距离成都远而且那里有山。

由于各方的来人情况太复杂，胡春浦决定在彭县龙兴寺成立一个小组，统一接谈各方来人，并以“中共四川省临时工作委员会”负责人身份，广泛接触国民党四川省及成都市的党政军中上层人士，宣传党的政策，同时派人通过国民党川东防区，到湖北找到解放军二野，以“临工委”名义与刘伯承、邓小平部队联系。

由于胡春浦多年杰出的情报工作，完全掌握了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的心理与动向，并给他们指出：“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此国家、川军、川人命运攸关的时刻，希望不作他想，坚信自己的选择。”

在胡春浦的推动下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发表了起义通电，坐镇成都的蒋介石害怕第二个“西安事变”发生，急忙从成都北郊凤凰山军用机场紧急起飞去了台湾。

以著名抗日将领郭勋棋为军长、胡春浦为政委、易野原为副政委的西川人民保卫军，共同策动了成都和平解放，避免了成都这座历史文化古城毁于国共内战炮火。

尾声

一九五〇年，胡春浦奉调北京归队，向中央军委联络部报到。

郭勋祺将军酷爱体育，任四川省体委首任体委主任。

易野原调西南公安部。

熊倬云任成都市公安局治安大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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