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川 | 回忆故乡的小河沟

民生   2025-01-14 09:30   四川  

我非常羡慕在大河大湖边出生的孩子,能够看到语文教科书上描绘的燕子翻飞水面,堤岸桃红柳绿的景色,也有鱼跃龙门,田螺姑娘那样的美丽传说陪伴他们的童年。我幼年在成都郊区的农村度过,那里也有几条小河沟,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但它们默默流淌,和广袤无边的田野,构成了我记忆里七十年代宁静的田野风光。


我母亲是乡卫生院的药师,我们家就住在卫生院里面,这里离县城有四五里,门口是一条通向县城的土路。和路并行的是一条宽四五米,长两三百米,南北走向的水沟,沟对面是一个不高的坡地,种满了庄稼。这条沟据说以前是有流水的,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一条死水沟,水不流淌,但更利于鱼介类生长。记得大概是三四岁的一个夏天,母亲把缝衣针敲弯,用牙膏铅皮做坠子,几段鸡毛梗做浮漂,挂上屋檐下挖的红蚯蚓,带我到沟边钓鱼,简单示范后,她就回去上班了,大概她也没想到,我很快就举着杆子跑回来了,鱼钩上挂着一条扭动的小鲫鱼。我后来爱上了钓鱼,但器材和经验有限,钓上来的大多是细瘦的小柳条鱼。卫生院的老院长刘爷爷也有钓鱼的嗜好,记得有一个傍晚他在沟北头钓鱼,母亲带着我去参观,他端坐在竹丛旁边,一条细黑发光的钓竿弯向水面。身后的洗脸盆里面,安安静静卧着几条长长的草鱼和鲤鱼,让我又吃惊又羡慕。卫生院为了改善生活,组织了一次捕鱼活动。大家把门前的一段水沟两边用土截断,青壮年用各种容器把中间的水排干,鱼鳅在剩下的泥水里面奔窜,沟里沟外一片欢声笑语,真是充满了集体生活的快乐。但是估计所获有限,鱼蟹不够大家吃,后来卫生院搬家,专门在后院挖了鱼塘养鱼,供团年时用。这条水沟后面渐渐枯竭,最后被改成了一段稻田。但是那个夏天水面密集的水葫芦,以及被我拉出水面活蹦乱跳的那条小鲫鱼,永久留在了我童年记忆里面。


水沟对面的土坡是分给乡养老院的田地,夏天种满了西红柿。养老院专门派了人巡视,我们偶尔偷吃一两个半熟的西红柿,估计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这段土坡另一面,地势较低的地方,是另一条真正流动的河沟,河床有十来米宽,但是水流很小,水面只有两三米宽,向北流入一条靠近县城叫饮马河的大河。小河草岸曲折,我们蹲到岸边,把竹编撮箕轻轻插入水面,然后快速兜向岸边,抵着草根抬起,河水从撮箕缝隙迅速漏掉,蹦跳的小鱼小虾出现在眼前,比较多的还是小柳条鱼,如果出现一条小鲫鱼,那就是大大的惊喜了。偶尔还能捕到一种身体很扁的小鱼,鳞片带着五彩的颜色,我们叫作“菜板鱼”,学名叫鳑鲏。这条小河向南的上游是一个年代比较久远的堤坝,堤坝上面是一条水量较大的河流,被堤坝堵住了去路,转折往左边河道流去。小河的水主要从堤坝下面渗漏而来。堤坝以下那段河流较窄,河床较深。来自成都的表弟暑假来我家玩,我每天带他在这段河道钓鱼和水里泡澡,这里能钓起一指长的鲫鱼,偶尔还能钓到个头更大的鲤鱼,让我很骄傲。后来听说有人在这里钓到了一斤多重的草鱼,又让我惆怅了很久。


小河因为上接一条大河,承担了分洪的作用。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应该是1981年,连续下了几个月的暴雨。小河十多米宽的河床全部涨满,甚至漫到了两边的田里。等河水稍退,不顾大人拦阻,我就来到小河边钓鱼。漫天的乌云像帆船一般飞动,我穿着衬衣戴着草帽,盯着浮漂在激流里摆动,旁边不远处,还有人用大型捕鱼网捞鱼。每逢涨水,大鱼都明显比平时多些,从黄浊的河水里面,拉起一条沉甸甸的红尾鲤鱼,是萦绕我后来几十年的美梦。


小河堤坝上面的那条河左拐后,在茂密的竹林中有一个闸门,把河水分成了两股,一股水流较小,沿着当地中学的后墙往东南方向流动,和前面提到的死水沟相遇,然后一直向东流去。因为水流较急,不适合我这样的技术钓鱼。但是用绳子拴着石头和青蛙的尸体,顺着河岸放下去,过十来分钟拎起来,常常能诱惑几个螃蟹抓着青蛙不放,一起被拎到岸上。枯水季节,有人在河里翻开石头,逮到过背上有尖刺的黄辣丁。那个分水闸门把水量更大的一股河水导向了另一个方向,闸门下面水流冲刷,形成了比较深的水凼。父亲平时在成都工作,周末骑车三十来里回来陪伴我们。他不喜欢钓鱼,但是喜欢游泳,带着我和弟弟到处找游泳的地方。这个水凼是我们曾去的地点,藏在竹林深处,非常隐秘幽静,在这里我学会了俗称“狗刨骚”的泳姿。但是这里竹子枝叶茂盛,头顶很难见到阳光,河水从这里流向未知的乡村,至今给我留下一种神秘阴郁的印象。我们更多在这条河上游的地方游泳,那里水流平缓,两岸是平整的田野,给人踏实安全的感觉。


随着年纪渐长,活动范围离家越来越远。卫生院门口那条土路向南汇入一条大路,沿着大路继续向南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一条真正的大河。这里有个拦河大坝和巨大的铁闸,大坝前的河面有四五十米宽,年幼无畏,也曾在这里游泳,体会过被河水裹挟,手足划动却不能前进分毫的恐惧。坝子下面的河水浅了很多,高中以后喜欢在这里钓鱼,这里的柳条鱼似乎都比家附近的柳条鱼更大,还常常能钓起长有一对细长钳子的河虾。

现在知道这条大河,以及家附近的那两条小河,上游都来自一条叫柏条河的大河。柏条河从一百多里外的都江堰的内江分出,进入成都平原,被人工分成数条支流,最后都被沱江收纳,在五百里外的泸州汇入长江。我从家乡考入大学,今年已经五十出头,半生奔波,到过很多地方。也曾在大江大湖旁,感叹它们的宽广浩瀚,也仍然神往水乡泽国的富饶与灵秀。但是故乡的这几条小河,源自两千年前的古堰,丝丝分流入川西乡村,不惊不扰,各有特色,陪伴我们的童年,成为我们人生的一部分。遗憾的是,这些河流经过大基建的时代,都已经面目全非,有些已经完全消失,只流动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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