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漫漫谈
来源:狮心阁-知识星球
日漫真正伟大的地方,并不在于其炫酷的绘画技巧、成熟的产业链条、有序的竞争机制,或是任何被世人显著察觉到的其他方面。这些东西当然也很重要,毕竟如果没有成熟的培养模式、强大的绘画技术、产业的经济引擎,日漫自始就不可能在二次元的世界占据统治地位,但这些都只是现象和结果,不是核心。日漫真正的魅力内核,是其对各类社会议题,进行严肃叙事、有效分析和剧情刻画的努力。
我相信几乎所有在简中世界成长的孩子,初次接触日漫精品时,都会被深深震撼。这种震撼从表象上看,源于视听层面之精致制作,但在更深层次上,是被作品本身之深度触动——「我操,原来之前被视为幼儿奶嘴的动画片,还可以用来讲这些『严肃的事情』」。
这个道理并不难理解,就像《三体》原著爆火,其表在视觉奇观和人物情节,其里在填补了简中界政治哲学教科书缺失的生态位。硬科幻就是硬社会学。国内的政治哲学教育是长期缺席的,但毕竟需要有人或东西为大众解答自己对社会和政治的困惑,而在这个时候,《三体》出现了。《三体》中的思想实验场景之丰富,比《新概念》之于英语语境还多一个数量级。比如古筝行动里就有电车难题的原型,黑暗森林理论则是一个巨大的思想实验。在科幻的外壳下,严肃的社会学议题被展开了,在视觉奇观的表相之下,政治哲学的隐秘的内核发挥着更根本的影响力。
基于同样的道理,日本的漫画艺术家们,用剧情、台词、对话和各类表现技法,切实地书写出了——哪怕只是部分的——思想的深度。而对于在简中世界看《熊出没》这种东西长大的孩子而言,这个反差对比就太显著和深刻,以至于过于刺激了(经历过蓝弧时代的孩子是幸运的,诸如《超兽武装》这种国产精品真的是细糠)。你可以在《进击的巨人》中看到战争与和平对普通人的影响,感受「政治就是分敌我」的施米特命题,思考作为一种巨大隐喻的「巨人之墙」;也可以在《新世纪福音战士》中同时看到充满犹太教暗示的巨大精神世界,以及一个青春期压抑少年成长的全景;甚至,《心理测量者》这种成人向动漫,在质量上完全可以直接当素材,设计大学的犯罪学和刑法哲学试题——使用西比拉系统监控所有国民的精神状态,是否符合一般预防的合宪性标准?使用支配者裂解犯罪数值超标的浑浊色相人士,是否可以作为特殊预防的常规手段?
《心理测量者》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步严格意义上的的成人向动漫(好像是高二看的),给我当年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我们知道:刑法理论有新派和旧派之分。旧派刑法学建立在神学和哲学理论之上,诉诸人的自由意志和道德地位;新派刑法学建立在科学主义的犯罪学之上,诉诸一般预防(社会威慑)和特殊预防(行为矫正)。这部番相当于把新派刑法学那个进路构造出的社会全景展开了。
诸如此种案例,可以一直举到天荒地老,诚然,相较于直接阅读厚重的历史原典,看动漫是一种过于轻松的方式,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不仅能让人忍受,还能让人喜爱,而被激发出来的兴趣,将会构成观看者此后进行严肃思考的契机。如果国内的思政课讲师直接闭嘴,上课就是放谏山创或者宫崎骏的作品,然后再组织讨论,对公民教育的促进,比起当下,大概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