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村的张生因个头矮小,三十五岁还没娶上媳妇。隔壁邻居王大娘就托人把邻村的寡妇枣花介绍给他。
没想到这两人一见面感觉都还不错。枣花低着头问张生:“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娃,你介意不?”张生挠着头笑了笑,说:“不介意。”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两人结婚那天,正赶上腊八節,天空中飘着雪花,正午时滚过一阵雷声,掌灯时雪还在下。张生躺在暖和的火炕上,和枣花说着悄悄话,偶尔一两句笑语飘出小屋,寒夜就多了一些暖意。
然而好景不长,开春时,枣花踩着梯子去平房顶晾晒粮食,没想到她一脚踏空,从梯子上直接掉到院里的水泥地上。
当王大娘的儿子王大壮把这个消息告诉张生时,张生正在地头躬着腰给玉米苗锄草。张生惊慌地撂下锄头,迈开两条小短腿儿,冲上王大壮的三轮车……
枣花摔坏了颈椎,瘫痪了。
“他俩结婚那天雷打冬,那是不好的预兆,这不就出事了!”“看来张生在这家里待不长久了。”“悬啊,那两个娃又不是他亲生的……”村里人在村头闲唠着。
夜里一片寂静,屋里的灯光幽暗昏黄。张生蹲在炕边,看着两个流鼻涕的娃,还有躺在炕上的枣花,像做了一场梦。张生忽然觉得自己并不魁梧的身板上一下子压上了沉重的担子,他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张生把两个娃叫到跟前,认真又严肃地说:“从今天开始,你们改口喊我‘爹。”两个娃看看张生,又瞅瞅在炕上瘫痪的娘,低下头,声音像蚊子一样喊了声:“爹。”声音虽小,张生却听到了,他回应一声:“哎!”躺在炕上的枣花,泪水早已湿了脸颊。
村庄的大地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张生和枣花在一起三年了。日子虽然很艰难,可家里却不缺少欢声笑语,只是张生有个心愿一直梗在心窝里,三年都没能实现。
王大壮在外乡学习了大棚种植蔬菜的技术,没多久,王大壮的塑料大棚就在张生的地边支起来了。秋日的阳光照在塑料大棚上,像照着一汪清凉的河水。张生每次看着王大壮的塑料大棚都会莫名地兴奋。
张生没事时就喜欢去王大壮的大棚帮忙,都是农家把式,并不难。王大壮一高兴,就对张生说:“要不,你挨着我的大棚也起个棚吧。”
张生问:“能行吗?”“能行,你种地种得比我好,只是欠缺大棚种植的技术,我们的大棚挨着,可以相互帮衬。”王大壮鼓励地说。
张生黑瘦的脸上顿时漾起一片波纹,乐滋滋地去准备支大棚的材料了。
冬天到了,张生大棚里的蔬菜却是绿油油一片,西红柿和柿子椒挂在绿叶间,像一个个红红黄黄的小灯笼。
一天夜里,张生被雷声惊醒。他爬起来,趴在窗台向外看,天空正下着大雪,一阵阵雷声由远而近,鹅毛大雪遮天蔽日,大地白茫茫一片。
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一想到这,张生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张生顶着风雪跑到蔬菜大棚时,王大壮两口子也赶到了。塑料大棚的棚顶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大棚的支架由于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看着快要被压垮的大棚,张生急得眼圈都红了。容不得多想,张生迅速拿起扫把除雪。雪一直下,风一直刮,偶尔的雷声轰隆隆滚过,暴风雪像个发脾气的小孩,根本停不下来。张生握着扫把,像只发威的豹子般上下左右不停地蹿动,动作敏捷又利索。张生的脸冻僵了,耳冻裂了,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雪下了一夜,张生除了一夜的雪。天微亮时,大雪终于停了。张生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大棚没有一个地方塌陷、破损。看着棚里的西红柿和柿子椒都生机勃勃地挂在秧上,张生冻僵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那年春节,张生种的西红柿和柿子椒卖了个好价钱。
天麻麻黑时,空中飘起了雪花,张生把一辆崭新的轮椅推进里屋。他把枣花抱进轮椅,推着她在屋里转圈。枣花笑得流下了眼泪。
张生俯下身问:“开心吗?”
枣花抹了一下眼角,仰起头,摸着张生黑瘦的脸说:“开心,只是这些年苦了你了!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跟了你啊。”
张生不说话,只咧着嘴笑,两个放学回来的娃站在门边,大声地喊:“爹!娘!”
谁说雷打冬不吉利?张生就不信,他觉得他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