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霍夫宫里,我和 Cici 不期而遇。
宫里禁止拍照,她在工作人员的训斥声中收起相机。
众人睽睽之下,她显得灰头土脸、孤立无援。
她抬起眼,忽然看到我,倏地站到我身后,就好似我是一块遮羞布。
晦气。
就算德国国土面积只有中国的1/27,但也不至于这么小吧?这都能撞到一起?
我开始拼命回想自己为什么来的这儿。
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在旅行群里看到有人在卖折扣尾单,价格挺好,所以火速报名参加了。
我忽略了 Cici 也在那个群里。当时还是我拉她进的群。
还好还好,原来让我们相遇不是缘分,是羊毛党的共性罢了。
林德霍夫宫是路德维希二世的作品。这位巴伐利亚国王治理国家不咋地,却对艺术和建筑充满兴趣。
让文艺青年当政治领袖,肯定没啥好果子吃,南唐后主李煜和宋徽宗赵佶都是很好的案例。
18岁时,当年轻的王子成为国王,民众都因为路德维希二世的英俊帅气(虽然我本人不是很苟同)表现出积极的支持态度。
只能说,颜值就是正义这件事,亘古未变。
林德霍夫宫最奇妙的一点在于它的反差感:外面看起来简洁素淡,白白净净;
里面却金光闪闪,奢华妖艳,黄金圣斗士来了都要喊一声好家伙。
下面这张图是宫中路德维希二世的卧室。不知道国王自己什么感觉,如果我每天苏醒于这样一张床上,我将会十分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
不过路德维希二世的精神状态的确是不怎么正常,他生性孤僻,餐厅被做成了一人食的制式,正中央放着一张可机关升降的“自动上菜魔桌”,厨师在楼下厨房将餐食摆到桌上,然后升上餐厅,怕见人的国王能全程不见一人完成进食。
看到餐桌下面的机关了吗?
我正啧啧称奇,Cici 却表现得非常焦虑,好像尿憋急了的样子。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唉,不让拍照,就没办法发朋友圈了…”难受的根源原来是这。
“早知道不让拍照,就应该搞个针孔摄像头来偷拍的…”她继续懊恼。
不让拍照就这么不舒服吗?
我继续听语音导览的介绍:
路德维希二世是瓦格纳的狂热崇拜者(《婚礼进行曲》就是瓦格纳写的),当他登上王位以后,大手一挥就帮落魄的瓦格纳还清了所有债务,然后一直赞助这位大自己32岁的作曲家到老死。
他甚至修建起私人剧院,来专门演出瓦格纳的作品。
这样一比,国内的粉圈简直弱爆了,Cici 的疯狂追星行径也只是小儿科而已。
Cici 突然来了精神:“喂,你看过《上瘾》吗?”
在一座德国宫殿谈论中国网剧简直不要太跳戏,但我还是耐心回答道:
“知道,但没看过,不是下架了吗?”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以腐女的敏锐嗑起了CP——嗑路德维希二世和瓦格纳的CP。
“我看这个国王有点娘们儿兮兮的,肯定是受吧?应该不太可能是年下攻吧?…但也难说,郭某四看起来那个样子,谁知是个攻…”
Cici边走边叨叨,也不知是跟我讲还是自言自语。
我叹了口气,懒得接茬。
明明是个追求艺术的故事,却被她解读成了忘年恋,还考虑谁攻谁受!庸俗!我这样想道。
下一站——新天鹅堡。这座梦幻殿堂同样出自路德维希二世之手。
新天鹅堡脚下的小镇也充满了梦幻的童话色彩。
问当地居民关于路德维希二世的看法,一位脸颊通红的大爷一边举着大杯的啤酒一边说:
“作为国王,他毫无疑问是不称职的,但是他留下的艺术是永恒的财富,如果他不是国王,他就没有能力创造这样的奇迹艺术。”
可不嘛,坐拥新天鹅堡这个德国人气最高的景点,小镇每年都能入账可观的旅游收入,旅馆、餐厅、旅游纪念品商店、各式零食小摊…一年到头都不愁没有客源,怎么会有人抱怨国王误国呢?
冬天的德国远郊好像很容易起雾,浓重的雾气像是从地底升腾起来,模糊了一切。
云山雾罩中,我望见了山头的新天鹅堡。它是迪士尼梦幻城堡的原型,却有着不逊色于迪士尼城堡的梦幻。
“啊,我知道了,这就是周杰伦拍结婚照的城堡!”Cici开心地大叫。
原来八卦追星也不是一无是处,可以在莫名其妙的过程中增广见闻。
Cici 立马拨通老公的视频电话:“老公,猜!猜!看!我在哪?”
我都能想到他老公会怎么说了。
他一定会用让人肉麻的宠溺声线说:
“我的宝贝,这我怎么猜得出来鸭?快告诉我吧宝贝,求求你了宝贝~”
Cici 一定也是这么预期的,她喜欢不厌其烦地循环这个戏码。
岂料令我俩都懵逼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道。”老公脸色冷峻,干脆利落三个字后把电话给挂了。
我望向 Cici,刚才的笑容还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在丈夫的无条件呵护下,Cici 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看不起丈夫,也看不起他的家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但是当丈夫不再捧场,Cici 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高傲的资本。
原来女神脚下的圣殿是舔狗一舌头一舌头舔出来的;舔狗不舔了,女神就跌下了神坛。
新天鹅堡内部依旧惊艳到窒息,但是 Cici 又气又郁闷又尴尬,再也没了游览的心情,闷闷不乐跟在后面。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空间依然是路德维希二世的卧室,床头一幅圣母玛利亚画像,周围的壁画讲述的故事是女人背着丈夫和前男友约会的禁断之恋。
有哪个精神正常的人会把卧室布置成这样?
在情窦初开的少年时代,路德维希二世和茜茜公主走得很近,但这段关系很快无疾而终,从此他身边的都是男性。
世人都怀疑他的取向,他也一定自我怀疑过。
但是他同时是一个天主教徒,只能竭力压制这种邪恶的欲望,这种拧巴的感觉就体现在了卧室的装潢中。
禁锢压制的欲望,无法正视的内心,无处可去的逃避,想起来路德维希二世也挺可怜的。
这样说起来,他和瓦格纳的关系还真有可能如 Cici 所言,于崇拜中夹杂着情欲——爱和热爱,有时候哪里能分得那么清呢?
新天鹅堡工期近20年,国王广泛招募欧洲各地的艺术家、工匠和技工,大兴土木,挥霍无度,令国家负债累累。
内阁忍无可忍,单方面宣判国王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把他从卧榻上带离,拘禁了起来。
被拘禁后不久,路德维希二世和他的心理医生去湖边散步,而后就没了下落。
被发现时,两具尸体漂浮在湖边浅滩。
虽然内阁宣布路德维希二世是自杀,但疑点重重:
首先水非常浅,很难溺死,再一个就是通过尸检,发现国王的肺里没有水,而且路德维希二世生前还是一个不错的泳者。
路德维希二世的遗骸目前被保存在慕尼黑圣米歇尔教堂的一个石棺中。科学家们认为尽管时隔一百多年,仍然有可能借助CT和核磁共振成像技术,揭开国王的溺亡之谜。
不过,路德维希二世家族成员的后人坚决反对这样做,真相将继续包藏在谜团之中。
Cici 没有心力去管别人的谜团,她现在满脑子就是:自己的老公为什么敢这样对待自己?
她想再拨一次,但如果丈夫继续冷漠、甩脸子,那就太可怕了;
但如果一直不拨,丈夫也一直不回拨,这事儿就僵住了,心老悬着也不是个事儿。
终于她没忍住,主动拨了过去。
“喂宝贝,不好意思,我在上班,刚才老板刚走过来。”她老公恢复了常态,急着解释道。
Cici 这才长舒一口气。
其实后来她丈夫在跟我倒苦水时抖落了实情:
在我和 Cici 分道扬镳的日子里,Cici 把无名之火撒到了丈夫和他的母亲身上,远程抱怨婆婆的各种不好。
丈夫虽然一直逆来顺受,但妻子一直对自己的母亲指指点点,甚至在国外旅游时都不忘数落,心里还是会生气。挂她电话,算是这个好脾气的男人的一次小小爆发——虽然 Cici 完全没有感受到怒意。
这么说来,这事儿我都有一定责任啦?
现在每每回想起德国之旅,Cici 的聒噪和抓马就会浮现,和异域风景混杂在一起,难以抽离。
在这之后,我都尽量避免和半熟不熟的人一起出去旅游。
实在是,太闹心了。(德国篇完)
瓦克五环球旅行故事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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