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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天，我同事做的《罐车运输乱象调查：卸完煤制油直接装运食用大豆油》一文持续受到舆论关注，自媒体中有很多褒扬的文章。
比如《“5个记者顶100个市场监管局！”为什么需要调查记者，这是最好的答案》，文章说：“为什么AI替代不了记者，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答案。”
是的，担心记者饭碗会被AI替代的，一定是不懂新闻的人才会这么说。这种担心纯属多余，等机器人有自我意识之后，也都不一定能够替代人的感情、良知和正义。这是有机生命体才独有的情感。
当然，也有一些毫无调查的网友张口就来——说这篇报道是“假报道”，“造谣贴”。这里就不举例了。
§1
说实话，看到这么多赞誉之文、之词，不激动是假的。因为我对调查之难也深有体会，对做一个特稿记者、调查记者也有很深的情愫。
虽然我不能自封为调查记者，毕竟没有被列为调查记者之列，但我也曾经做过一些调查，做了一些类似报道。
比如2012年还在《中国经济和信息化》时做的三一重工裁员风波调查报道、法国公司阿尔斯通与北京京城控股的合作失败调查报道、铅酸蓄电池污染之谜（2013）。
2014年到了《财经国家周刊》后，回到自己江西老家做的稀土调查，后来做的大飞机C919延迟交付的调查等。
再后来，在新京报深度部也做过一些调查报道，比如广东惠州一工厂排放有毒有害气体调查、英德市清华园污染废水调查、湖北黄冈晨鸣纸业有毒有害气体排放调查等。
在这些调查过程中也扮演了各种各样的角色，比如扮演客商、买家、环保志愿者、举报者亲戚等。
还有没有刊出来的调查报道。
当你做出一个调查报道时，你的心情一定是激动的，因为终于“修成正果”，而这是很难的。做调查报道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站出来维权的竟然多数是女性，而男性都躲起来了。
调查的“难”就在于证据链不能有半点逻辑上的“不通”。尤其是做气体，液体的污染毒害调查报道。
比如，举报者说这是有毒有害气体，你怎么证明？比如被毒害的人说这是某某工厂排放的污染物害的，那你得让医生说这是受什么毒害的，但我们都知道如今的医生只会向病患及家属了解可能的生病原因，而从来不会推导并告诉你：你是因为什么生这个病的。即便是做过敏源检查，也只是告诉你“可能”，还不能作为“铁证”。所以，这一条证据链在医院这里就被掐断了。
不寻求这个逻辑链的可靠性，那就直接取证呗。问题来了，你怎么取证，都谁在场取证，谁来检测——环保部门、污染物排放当事人是否都在场，一系列的难题都摆在你面前。既然存在这个问题了，那就一定有很深的原因，牵涉到多方的利益。
你不能说你看到了污染物排放的现场，就一定可以说明是什么问题，一定是哪家工厂排放的。那不行！
§2
新闻是遗憾的艺术品。
有自媒体博主就拿这次报道没有明确说明油罐车的拉的食用油运到哪里去了为由，说报道不规范，有问题。
理论上来说，既然是运输煤制油的罐车去拉食用油当然不合规，至于他们把食用油运送到哪里去了，还重要吗？
这可以是另一篇报道的事。从新闻操作上来说，这的确可以成为“下一集”的内容。
但这不能成为攻击媒体唯恐天下不乱，带节奏的理由。
其实，与其说是这次新闻报道的遗憾，毋宁说是规章制度的遗憾，甚至是漏洞。同事的报道已经说了
——目前我国在食用油运输方面，没有强制性国家标准，只有一部推荐性的《食用植物油散装运输规范》，其中提到运输散装食用植物油应使用专用车辆。由于是推荐性的国家标准，这意味着对厂家约束力有限。
如果说，有关部门看到这篇报道后，能够据此改变现有的推荐性国家标准，而改为强制的国家标准，甚至是上可到追究刑事责任的法律条款。那这就是我们新闻报道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一个国家、社会，甚至于人类社会的进步，离不开这么几个群体的存在：敢于揭露真相的记者、勇于维护法律正义的律师（基于良知维护当事人权益）、善于维护司法公正的法官。
当然，人类的进步还需要每一个人的共同努力。否则，就像我们今天所遇到的尴尬：2005年，南国早报；2015年，湖南电视台；今天，新京报还需要再次报道油罐车混用现象。
同样的问题，我们为什么会重复犯错？
§3
这篇报道于周一（7月8日）迅速走红。
一些人单独转来他们看到的文章，对我们的报道表示钦佩，点赞——不乏大学教授、政府公务员。更多的网友在各种文章的评论区点赞，甚至有的人希望能够给我们的同事韩福涛捐资。
这篇报道似乎点燃了我们对调查记者的渴望，也点燃了我这个40多岁尚在新闻一线记者的激情。
就像简光洲前辈所说，当你看到那些无助者的眼睛，看到他们对你的所寄托期望的眼神，你舍得扔下他们不管不顾吗？
我们所有人，卸下你的身份，都是一个普通人。你在家里一样需要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需要面对家长里短，一样会遇到“芝麻粒大儿”却让自己犯难的事儿。
遇到事儿时，谁都希望能够有人伸出援助之手，尤其是当你陷入困境，只有最后一点点希望之时。
我们不是多高尚，只是希望尽一己之力，处理我们所遭遇的问题，不留遗憾。
我们享受那些真诚的称赞。因为我们都知道帮助他人做成一件事是有那么一刻可以自豪的，我们也都知道被帮助到是有一种需要表达感谢之心的。
最后，就油罐车混用现象，7月9日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针对媒体反映的“罐车运输食用油乱象问题”，国务院食安办高度重视，组织国家发展改革委、公安部、交通运输部、市场监管总局、国家粮食和储备局等部门召开专题会议研究，成立联合调查组彻查食用油罐车运输环节有关问题。对于违法企业和相关责任人，将依法严惩、绝不姑息。同时举一反三，组织开展食用油风险隐患专项排查。调查处置结果将及时公布。
让我们静待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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