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5日，金色财经有报道指出：Telegram创始人Pavel Durov在法国机场被拘留，此外，法国警方还搜查了Durov 的房产。消息人士称，Durov被拘留的可能原因是Telegram平台上存在贩毒、枪支黑市和儿童色情内容。此前Telegram拒绝与警方合作。美国独立政治评论员JacksonHinkle在X表示，此前某反以色列黑客窃取了数十亿字节以色列敏感数据，并在Telegram上发布机密信息。而Telegram拒绝了以色列对其进行审查的请求。Telegram创始人Pavel Durov在法国被捕，面临20年监禁。
➤ 理论分析：
·平台社会
《平台社会：连接世界中的公共价值》（The Platform Society:Public Values in a Connective World）一书，是西方学界第一本对平台社会进行全面研究的经典论著，由何塞·范·戴克（Jos é van Dijck）及其合作者托马斯·普尔（Thomas Poell）、马丁·德·瓦尔（Martijn de Waal）等人合著。
同意网络平台是一个重要发展的核心，但不认为它们是一种纯粹的经济现象或一个具有社会必然性的技术构造。相反，作者更倾向于对一个连接性世界的全面看法，即平台已经渗透到社会的核心（影响到机构、经济交易以及社会和文化实践）从而迫使政府和国家调整其法律和民主结构。平台并没有引起一场革命；相反，它们正在逐渐渗透到民主社会组织的（线下的、传统的）机构和实践中，并与之融合。“平台社会”：强调了在线平台和社会结构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平台并不反映社会：它们产生了我们所处的社会结构。
·平台社会的地缘政治
网络地缘政治的世界大致分为两个政治-意识形态半球，每个半球都由自己的生态系统所支配，并以对立的经济模式加以巩固。大多数成功的基础设施平台引导着世界上的在线社会和经济流量，它们不是美国的就是中国的。很少有核心平台起源于西欧或俄罗斯，几乎没有任何平台是在非洲、拉丁美洲、澳大利亚或东南亚建立的。
·美中平衡
在地缘政治方面，由美国五巨头主导的平台生态系统基础设施核心的力量仅被一个基于中国的生态系统所抵消，该生态系统由少数中国参与者运营，最引人注目的是腾讯、阿里巴巴、百度和京东——这些公司的产品和企业在很大程度上由国家控制。美国和中国的生态系统主导着各自的地缘政治领域，并植根于对立的意识形态观点在美国市场模式中，企业与消费者结盟，拥护自由市场原则，尽量减少政府干预，公民社会的利益可以忽略不计。中国模式偏向于由政府间接控制的企业平台——一种国家资本主义的形式，公民、非政府组织和其他公民社会行动者在公共价值的谈判中扮演着从属的角色。
➤ 事件概述
Telegram（“电报”）是全球主要的社交媒体平台之一，也是中文用户在墙外经常使用的平台。
8月24日，Telegram创始人帕维尔·杜罗夫（Pavel Durov）在法国被捕，引发了全球的关注和关于言论自由问题的讨论。
本期新闻实验室会员通讯，我们就来聊聊这件事，以及Telegram这个平台折射出的自由与责任议题。
史上首次逮捕科技巨头掌门人
39岁的杜罗夫出生于俄罗斯圣彼得堡。2006年，他和哥哥Nikolai Durov一起创办了VK，这是俄罗斯最受欢迎的社交媒体平台，模仿的是Facebook。
2014年，他在失去对VK控制权之后离开了俄罗斯，专注于自己在 2013 年创立的Telegram。在走过了柏林、旧金山、伦敦、新加坡等城市之后，杜罗夫把迪拜定为Telegram的总部。
Telegram 目前拥有9亿多用户。虽然使用Telegram是免费的，但是它也提供付费购买的高级功能（比如更大的文件上传限制、限定的表情包等），并且有广告。今年3月，杜罗夫曾经对《金融时报》表示，Telegram已接近盈利，正在考虑上市。显然，被捕一事让Telegram的前途蒙上了一层阴影。
据彭博社估计，杜罗夫的净资产大约91.5亿美元，在全球富豪榜上名列第289 位，一个广为流传的细节是：他作为精子捐赠者，如今已经有了100多个亲生子女。杜罗夫本人拥有法国和阿联酋国籍。他被捕的消息来得很突然——8月 24日当天，他乘坐私人飞机，从阿塞拜疆飞抵巴黎附近的布尔热机场后被捕。
按照法国法律的规定，如果刑事指控程度严重的话，拘留羁押时间最长是96小时，也就是4天。在这4天的拘留时间期满之后，8月28日，杜罗夫被起诉，但获得了保释——保证金为500万欧元，并且每周要到警察局报到两次，以及禁止离开法国领土。
检方对外表示，逮捕杜罗夫，是因为Telegram平台上存在包括诈骗、贩毒、有组织犯罪、儿童色情、宣扬恐怖主义在内的犯罪行为，并且平台不配合执法部门的工作。对Telegram的正式调查始于7月8日。
逮捕科技巨头的掌门人，这在全世界范围内还属首例。一些人担心：这个口子一开，世界很多国家的政府都会蠢蠢欲动，对自己看不惯的科技公司下手。
不过也有人觉得，Telegram不是一般的科技公司，它太特别了。其他公司应该不至于复制它的命运。
Telegram是自由和隐私卫士，还是藏污纳垢的温床？
上文说到，杜罗夫在2014年的时候离开了俄罗斯。根据杜罗夫自己的说法，他离开的根本原因，是和俄罗斯政府的冲突。
他说，俄罗斯安全部门曾经闯入他的公寓，试图强迫他删除VK上反对派人士的政治材料。他拒绝了政府的要求，所以政府强迫他出售了VK。
按照这套叙事，杜罗夫创办Telegram的初衷，就是要维护用户的隐私和不受政府干涉的权利。的确，杜罗夫对外展示的形象就是支持隐私和自由，他今年早些时候接受美国右翼媒体人Tucker Carlson采访的时候，给出了Telegram拒绝将用户数据交给政府的很多例子，既包括俄罗斯政府要求Telegram交出抗议者信息的时候，也包括美国政府要求Telegram交出国会山暴乱参与者资料的时候。
杜罗夫曾公开表示：“归根到底，隐私比我们对恐怖主义等坏事发生的恐惧更重要。”
也正是因为这种对外的形象展示，Telegram在世界各国的异议人士圈中获得了极高的声望。它的确是俄罗斯异议人士的主要沟通平台，也是很多其他国家的异议人士经常使用的工具。
很多人以为，如此重视隐私的Telegram是一种加密的、安全的通讯工具。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网络安全专家的共识是：Signal、WhatsApp、iMessage 是端对端加密的工具，安全性高，但Telegram并不是——在一对一的私聊中，用户需要手动开启，才能使用端对端加密；在群聊和公开频道中，则根本不存在端对端加密。
这意味着什么？
对于个人用户而言，这意味着Telegram 并不是安全的通讯工具，敏感的话题并不适合在上面谈论。
对于Telegram平台而言，这意味着：平台上的绝大多数内容，其实Telegram 公司都能看到。而只要能看到，在很大程度上就有了监管的责任。
试想：如果Telegram上的所有内容都是端对端加密，那么，即便上面有各种涉嫌犯罪的信息，杜罗夫也可以向各国政府表示：不是我不想管，而是我真的看不到、管不着啊；你们想要用户信息，对不起，我手头也真的没有啊。
然而，Telegram上的大部分内容并没有被加密，也就是说，杜罗夫是看得到的。政府对他的谴责乃至逮捕，就有了很强的理由：你不是管不了，而是有意不去管；你不是手头没有用户信息，而是拒绝交给我们。
Telegram上信息的鱼龙混杂已经是众人皆知，甚至有人将它称为“terrorgram”，因为上面有不少恐怖主义内容。而杜罗夫是看得见，却有意不去干涉的。
虽然Telegram官方有一个“Stop Child Abuse”频道，宣称每天接受用户举报封禁的儿童色情频道超过1000个，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比起Facebook等平台对非法内容的打击力度，Telegram只能被称为甩手掌柜，干预力度是非常弱的。
在功能设计上，Telegram也有意不去设法控制各类信息的传播。它允许用户建立多达20万人的庞大聊天群，这样的群显然是分享包括虚假信息在内的信息的天堂。其他社交平台没有提供这样的功能，并不是技术上做不到，而是为了要通过缩减群组规模来打击虚假信息。
所以，正如科技记者Casey Newton所言，杜罗夫被捕的核心议题，并不是言论自由和隐私问题，而是杜罗夫明知有犯罪行为在发生却不干预的问题。无论这样的不干预是出于个人信念，还是出于商业利益（这是 Telegram 作为平台的吸引力所在），它都是可以被质疑的（一家商业公司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吗？）。所以有人觉得，杜罗夫的被捕，虽然看起来突然，但实际上是终将会发生的一件事。
俄罗斯人的反应
最后来说说杜罗夫被捕之后，俄罗斯人的反应，因为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简单来说，无论是普京政府，还是普京的反对者，他们都对法国政府逮捕杜罗夫表示了强烈反对。在政治光谱上的各色俄罗斯人，对这件事的反应却出奇一致。
比如，俄罗斯政府官员和官方媒体宣称，对杜罗夫的逮捕撕下了西方所谓“言论自由”的虚伪面罩。他们还认为，西方情报部门利用对杜罗夫的逮捕，要获取 Telegram 上关于俄罗斯人的大量数据。
而在普京的反对派这边，去年死于狱中的俄罗斯反对派领袖阿列克谢·纳瓦尔尼的前高级顾问Leonid Volkov在Telegram上写道，尽管该平台已成为犯罪分子的有用工具，但杜罗夫应该被释放——“杜罗夫不是Telegram用户所犯罪行的‘帮凶 ’。”
普京的激烈批评者、刚被从狱中释放的Ilya Yashin也在X上表示，“我不认为帕维尔·杜罗夫是罪犯，我希望他能在法庭上证明自己的清白。”
为何会出现这样奇异的景象？
《卫报》分析说，俄罗斯官方将这一事件当成了一次难得的发动宣传攻势的机会。宣传 攻势的目标，是打击西方政府的公信力，塑造西方国家的虚伪、恶意形象。把杜罗夫被捕说 成是西方政府想要获得俄罗斯人的数据，这也是一种典型的“境外势力”式描绘。
而俄罗斯异议人士之所以这样反应，是因为他们很珍视Telegram这样一个聚集了大量异议声音、且没有被普京禁止使用的平台。他们担心这个平台会被俄罗斯政府禁掉，担心政府开发由官方控制的社交平台取而代之；也担心俄罗斯政府如法炮制，要求杜罗夫配合提供平台上的异议人士的信息。
这种景象的出现，背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现实原因：Telegram 是官方和异议人士都大量使用的平台。
比如，俄罗斯军方就非常依赖Telegram，既通过它做军队内部交流，也通过它对外发布宣传信息。在Telegram 上，还有一批靠写鼓吹战争的文章走红的博主。有一个博主形容，对杜罗夫的逮捕基本上就等于逮捕了俄罗斯军队的传播工作负责人。
这么说当然有些夸张，但它确实反映出，俄罗斯政府还没能开发一款被广泛使用的社交平台，连自己的军队居然都要依赖一个已经流亡海外的人开发的工具。
在乌克兰方面，军队的对外信息发布也相当依赖Telegram。不过，乌军的内部通讯主要使用的是 Signal。
实际上，2023 年的时候，Telegram的信息流量已经占到了整个俄罗斯信息流量的80%之多。如果它因为杜罗夫的被捕而倒下，那么俄罗斯社会的传播格局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我知道，你“在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