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4期【相语而生】陈士同l爱情婚姻莫将就——读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

爱情婚姻莫将就

——读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

   《一句顶一万句》聚焦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以他们寻常生活的家长里短为表达的基点。小说中的众多人物，官位最高的也就是旧社会的延津县的县长，其他的都是低入尘埃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这些卑微的生命个体，有的只有姓氏，连完整的名字都没有；有的即使有名字，随着命运的改变也在不断的改变。可想而知，一个人连起码的姓名权都享受不了，足见他们的生存境遇。尽管这些人物只是作品的虚构，但是也从一个角度投射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中国农民的生存状态。就作品解构故事的时空方式看，故事的时间跨度从旧社会到新社会，地域范围以河南境内为主，适度向外延伸。其中，河南则是以延津为中轴，分为走出延津和回到延津两个部分。

   小说素有生活的百科全书之称，作为一部获得茅盾文学奖的经典作品，《一句顶一万句》把镜头对准的是普通人的俗世人生和俗世生活，反映的情感有邻里情、朋友义、家人情和男女爱。因为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正是有情的纽带缀连，人情社会才不至于显得冰冷。当然，要保持温情，就需要“情”的健康。可是，从作品讲述的故事、塑造的人物和因种种关系诱发的情感来看，随着“一件事变成了另一件事，甚至几件事”之后，各种情感就开始扭曲变味。就以作品反映的男女之情而言，真正健康、温馨、浪漫的没有，都或多或少地与正常的爱情婚姻相背离。正是如此，原本人类最高贵圣洁的情感在作品中一对对恋人、夫妻身上发生了扭曲和变异。

   作品围绕延津或与延津有关的几代人的生活讲述着各种故事，在各种故事中，爱情与婚姻是不可或缺的内容，因为它关涉到人类的繁衍和代际的接续。就作品反映爱情婚姻的内容看，第一对年轻人是杨百业与秦曼卿。从门当户对的联姻角度看，杨秦两家不论是在社会上的口碑，还是所处的社会地位，亦或是占有的财富，杨家根本无法与秦家匹配。但是，阴差阳错，家里穷得叮当响的杨家硬生生把远近闻名的富人老秦的女儿秦曼卿娶进门。这桩婚事，不是因为两个年轻人你情我爱，完全源于误会。秦曼卿小时候被老鼠咬掉一个耳垂，结果被人误传为被咬掉一只耳朵。已经与门当户对的李家订下婚约，大喜之日即将到来时，李家听说秦曼卿少一只耳朵，李金龙当即悔婚。眼看婚期将到，任性的秦曼卿“悬赏招婿”。但是，因为“缺耳朵”而无人问津。造化弄人，种种机缘，卖豆腐的杨百顺闯进了这场招亲局子中。尽管老秦家一万个不乐意，但是女儿的任性置气还是成就了这个姻缘。殊不知，“杨百业是个窝囊孩子，记吃不记打，顺着他的性子，他会节外生枝；打他骂他，他倒没脾气”。可想而知，一个长得漂亮，又心气好强的女子嫁给这样一个家里穷得叮当响，又窝囊的男人，对她的一生幸福意味着什么。看着自己所嫁的男人说话做事的猥琐，“秦曼卿叹了一口气，便知生活和明清小说里不是一回事。但事到如今，主意全是自己拿的，想回头也已经晚了，在乐器的吹打中，不禁流下泪来”。

   被明清小说中描写才子佳人故事毒害的秦曼卿因一时之气误入杨百业的怀中，没有任何的了解，没有如何的花前月下的前奏，从定亲到结婚仅仅四天，她就轻易地把自己一生的幸福交给了从未了解的窝囊男人，没有爱情的婚姻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令人堪忧。而卖豆腐的老杨的第二个儿子杨百顺与买馒头的寡妇吴香香的结合，同样是滑稽的。诸事不顺的杨百顺师从杀猪的、竹编的、染布的、布道的……都因“一件事情被说成了另一件事情”而与师傅分道扬镳，只得以给人挑水为业但难以维持生计，后来因扮阎王跳火而获得到县衙门种地的差事。虽然只是种菜的，但是因种菜的地方特殊——县衙门，所以在外人的眼中身份地位就不一样。因为有一袭隐形的“金缕衣”护身，杨百顺就生活的扬眉吐气，随之就给自己带来了桃花运。死了丈夫的吴香香虽然长得一般，但一白遮百丑。为了守住秦家——婆家分给自己的房子，她带着女儿巧玲苦苦支撑着。经好事者撮合，她把杨百顺“娶”进家门。杨百顺之所以成为吴香香精挑细选的对象，不是因为吴香香对他一见钟情，而是源于他是县衙门的人，是“官家”之身，可以保护自己，还有就是他是“入赘”者，必须对自己言听计从。可想而知，没有感情基础的男女在一起搭伙过日子，这种婚姻会以什么方式谢幕——吴香香抛下女儿和丈夫与邻居老高私奔，过起在火车站卖洗脸水的生活。

   因为被母亲抛弃，巧玲跟着继父——杨百顺生活。父女俩相依为命，生活还算安稳。可是，迫于压力，杨百顺不得不带着巧玲四处寻找跟人私奔的吴香香。结果巧玲被卖老鼠药的老尤拐走卖给了人贩子。几经周转，巧玲被无儿无女的老曹收养，改名“改心”，学名“曹青娥”。女大十八变，黄头发，头上又长满疥疮的巧玲长大真的是脱胎换骨。上学识字，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情窦初开的她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当同学侯宝山成为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曹青娥的少女心就从来没有安定过。但是，造化弄人，两个有情人没有成眷属，曹青娥成为牛书道的女人。至于这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结局会怎样，牛书道死后，曹青娥的言行就可见一斑。曹青娥“在牛家坟地里，牛书道入了穴，上面埋上土还坐在地上哭”，她边哭边数落：“我不是哭他个龟孙子，我是哭我自己。我这一辈子，算是毁到了他手里。”父母不幸的婚姻往往会对儿女造成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至于轻重，取决于影响的程度。曹青娥的儿子牛爱国复原后娶了心气高傲的庞丽娜为妻。因为有一份相对安稳的工作，加上性格张扬，所以在牛爱国面前庞丽娜始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夫妻之间本是互敬互爱，一旦这种基本的基础得不到保证，婚姻想维系正常和谐很难。纵使牛爱国百般迁就、忍让，庞丽娜最终还是钻进了照相师傅的被窝。

   不得不说，庞丽娜的背叛对牛爱国的打击是很大的。但是，这种憋屈和屈辱又向谁诉说呢。为了填充内心的空虚，也为了用另一种方式报复庞丽娜，“快一年没有挨女人”的牛爱国从章楚红身上“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女人”。作为饭店老板兼做皮草生意的李昆的老婆，章楚红背着丈夫在家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一方面是丈夫一年四季夫妻团聚的次数屈指可数，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出于报复；一方面是丈夫染上性病，无法行正常夫妻之事，比丈夫小二十多岁的二十多岁的少妇难耐寂寞。

……

   《一句顶一万句》里的爱情婚姻都是灰色调，冰冷的，爱情婚姻本应该有的温馨浪漫甜蜜在每一对夫妻之间是缺位的。他们的阴阳结合只是完成生物性的本能任务，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因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婚姻真味的感受和践行，所以都带有了悲剧的色彩。作品中几代人爱情婚姻生活的描述是文学作品的展示，但是文学即人学的价值属性，从一个侧面折射出现实世界，人情社会中像作品中描述的爱情婚姻状况也随处可见。这种悲剧为何在现实生活中上演，很大部分当归因于爱情婚姻的当事者没有真正理解人之为人两性结合的意义。确切地说是没有真正理解爱情婚姻对短暂的个体生命的价值。因为没有理解真意，所以很多人在这方面就迷失了方向、失去了自我。要么因物质至上而结合，要么为完成家长的心愿而草草完成，要么是迫于社会的压力而违心的走在一起，要么纯粹是为了满足生物性的需求而搭伙过日子……不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一旦“一件事变成了另一件事”，当事者以凑合将就之思经营时，搭建的“婚姻殿堂”就变成了沙漠之塔、空中楼阁。爱情和婚姻是每个正常人都要面对的人生大事。作为人类所特有的一种男女关系，要真正实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愿望，并历久弥新，万不可草草了了地把自己打发出去。遵从本心，不为世俗裹挟，以“我就是我自己的，没有人可以干涉我”的决绝和勇毅用心用情，甚至用生命呵护。当然，爱情与婚姻是男女双方的事情，是双向互动，不是一方不知疲倦的付出，另一方无休无止的索取。既然被赋予享受生命快乐和人生兴味的权利，每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女就应该倍加珍惜，用心呵护，用一生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