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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西施
文/李秀云
小镇名为南乡,由来无人知晓。大抵是“南边的鱼米之乡”,名称由此得来。
(一)
早在明万历年间,这里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集圩。“马冲鼠,鼠冲马;鸡冲兔,兔冲鸡”是这里的集市文化。无论你处在天南,亦是海北,只要属相相冲,这天便是圩日。
小镇的对面便是渡口,顾名思义需要渡船才能到达的村子。渡口临江,住在这里的人,在洪水来临时,总免不了搬家。也因兴修水利,他们几度移民。他们搬去了镇上、峦城、甚至是江南区。他们在几经辗转后,还是选择回到渡口。只因这里有大量的土地且还算得上肥沃。
村子里有十几个院子,但不止十几户人家。男人在成了家之后,多数因柴米油盐等矛盾而分家。二十一号院子便是个例子。但不同的是,这家人是老一辈出面分家。在小妹出生后不久,六叔公和六奶便分了家。六叔公带着三照叔生活,六奶和阿伊(叔叔)生活。听老一辈人说,阿伊是六奶和前夫所生。在前夫离去后,才二嫁到六叔公家里。这些情况在村子里还算得上常见。啊伊内向,只和村东的东哥说会话,喝点酒,便不做他想,因此他并无妻女。三照叔外向,爱好打交道,有一儿两女。
六奶刚强,不依赖他人。从我记事开始,她就以卖菜为生。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卖菜呢?早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穷乡僻壤,只能卖菜罢了。可那又怎样呢?六奶种的菜清甜可口,菜苗子顽强生长。六奶种的菜常年吸引着小镇上的人,回头客更是不计其数。
每隔两天,集市大会便如期而至(三日一圩)。
菜农们都带着各自的成果,奔赴这场没有硝烟的“大战”。每每有人经过,吆喝生硬、洪亮磅礴。但一眼放去,卖菜的都是些阿婆(老奶奶)。这般小小的身体竟能放出如此大的能量。
在渡口,只有两户菜农。一户是庆哥,一户便是六奶。他们互帮互助,才得以在小镇上站稳脚跟。早些时候,村里只有公家小木船和私人竹筏。想要过渡到小镇上则需有力青年划桨,次之待江面风平浪静划竹筏过渡。我只坐过一次公家的船,载人载物都远远超出了小船的范围。这天,小木船沉了。好在有庆哥在,庆哥买了条铁皮船,这下打声招呼就可以卖菜了。六奶没有摊位,庆哥便收拾出一小块地方给六奶卖菜。庆哥记性不好,总忘了拿小手称,六奶记性好手称类的东西总不会落下。就这样,好几个春秋过去了。
圩日不仅有卖菜的,还有卖衣服的,但他们款式样式都几近一般,大街上同款衣服的人屡屡皆是。卖药酒嘞,跌打损伤,风湿骨痛,只需一滴,立马奏效。卖稀奇古怪的,尤其是过年,碰上了会飞的奥特曼气球,便两眼发光,走不动路来,便要母亲买一个。走了两步路,又看到了苹果气球,但是无论我如何地吵闹,母亲都不理会。直至把我揍哭了,苹果气球才到手。小镇上有间超市,在那里买什么的都有。没人记得超市的名字,只记得老板叫“哑巴佬”(老板不怎么喜欢说话),店名就叫“哑巴佬”。早些时候并没有手机,过了渡之后,为防走丢,这里是便是大人和小孩的联络点。
作为粉之都的广西,小镇上不缺的就是粉,只是那时候的粉也才三元一碗。
(二)
在渡口,他们分到了土地,种得了面包。
菜园的名字叫梦空塘。梦空塘的使用人有三:佬哥、照哥、六奶。起初,这里只是一块沼泽,在村民的开凿下,就有了稻田,渐渐地有了一大片种植的田地。
洪哥将稻田做成了鱼塘,二十一号大院则种菜。涨潮时鱼塘里的水会把菜地淹没,干涸则需自行蓄水。
六奶勤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还没分家的时候,她永远是大院里最后一个归家的。待大院里做好了饭,喊小妹去岭顶叫一声:“阿婆,回来吃饭了,阿婆回来,吃饭了,阿婆回来吃饭了”。她阿婆总是教育小妹,不能说吃饭,要是“沙龙咩”听到会跟着回家。但小妹总不长记性。
凌晨四五点,照哥就起床去喂猪,三嫂则去园子里播种,待到六七点便去搬砖。阿依也去了砖厂上班,大姐带着小弟小妹去上学。一年四季,大概只有些懒得去镇上买菜的村民会偶尔去菜园子买菜,大多时候待在园子里的只有她罢了。
菜园子总有不忙的时候。
不忙的时候六奶就会从家里带些鸡鸭、果蔬去横州,去峦城,去找女儿,找亲戚。大孙女最识话,闲暇时会陪六奶聊天,帮她摘菜,逗她开心。所以她去看亲戚时,首选带大妹去。六叔公走了以后,过年走亲戚,就轮到照叔去。重男轻女的照叔就带着他的儿子去了南宁看七叔公,八叔公。大妹说她吃过汉堡薯条,大哥说他看过海豚表演。只有小妹没出过县里,没到过市里。六奶就说等下次不忙的时候,我带小妹去搭坐电梯,不用走路就可以到目的地。见她总是念叨着,小妹想象着电梯高大的形象。
暑期丰收是大院最开心的时刻,但也十分辛苦劳累。
稻谷金黄一片,但敌不过三嫂精湛的收割技术,三两下,稻谷整整齐齐的立在秸秆上。小孩左三把,右三把的将稻谷抱起放于牛车上。我们将稻谷收完,六奶和阿伊也刚好收完。邻家的东哥看见了就派了些人手过来,一同将稻谷打下。他们家打稻谷,我们家也会去帮忙。做到这里,农忙才完成一半,种完水稻才算完成。黄牛耕田,小孩总喜欢跟在后面跑。稻田有着许多奇怪的小动物(洗碗虫,水牛角,水蛭)。他们总说六奶要是不干活,身子就会垮。可是六奶已经70多了,腰已经有些许弯不下去了。但她还是很刚硬,不愿向院子里的人低头。拿了卖菜的钱,请了几个人将稻田插满。
农忙完后,花生也成熟了,大院里人先把咸花生煲上一锅,再慢下来唠嗑摘花生。
在岭南,荔枝树是十分常见的。以前村子里的人认为荔枝是奢侈品,便再这种植了大量的荔枝树。在大院少说都围着十几棵荔枝树。农忙结束后,六奶又要去卖菜了。荔枝烂在树上,给土地做化肥,都不如做口袋里的面包。六奶便组织院子里的孩子去摘荔枝。虽是黑叶荔枝,但是它的个头大,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第二天六奶又要去镇上卖菜了,出门前,院子里的小孩都跑到她阿婆的跟前说:“阿婆好卖,阿婆早点回来”的吉利话。
那天黑叶荔枝大起称才五毛一斤,也是在那天过后院子旁的荔枝树渐渐的少了。
(三)
写信,写信,为了人民解放,一封寄东北,一封寄西南……六奶觉得劳动的时候唱会歌,劳动的就特别有劲。
六奶爱好读书,也常叫孙子孙女们多读书。平时在镇上买了药膏,说明书都读5-6回。
等大院里的孩子上完学回来,她总会问一句:“今天都上了些什么课,讲解了什么内容。”
小妹说:“阿婆,我也忘记什么内容了,我把书给你,你自己看吧!”
六奶扎好头发,拿夹子将碎发固定住,抖了抖衬衣上的尘土。将崭新的书放在老旧的桌子上,戴上只有一根腿的老花镜,摊开书,读了起来。遇到不懂的字词,她立马向院子里的大小妹垂询。
南方湿冷,罡风凛冽,别说七旬老太,阳刚的青年人也是难以忍受的。
活了七十载,六奶早已看透了这鬼天气。过了初春,她烧饭时便有意识的开始攒些荔枝碳炭。到了年底,荔枝炭已经攒了一个蛇皮袋了。冷锋过境,小瓦房热闹了起来。“喷楞”太(糟糕的人),石生叔,还有院子里的小孩,都围在火炉旁,听六奶讲故事。
六奶砍好了芦苇,一边做新一年的金扫帚,一边讲傻子的续集。(学校的大扫除的扫帚是要学生拿去的)
傻子啊今年娶到了女人,并答应她回娘家过年。傻子今天起晚了,他女人说:“我手里拿了甘蔗,你要是不识得路,你就跟着我的甘蔗渣走”。傻子呀不紧不慢的起来床吃过早餐才出发。他一路跟着甘蔗渣走。
不巧的是今早来了一股大风,将甘蔗渣吹大江里头了。你猜怎么着?他居然下江了差点没淹死。
好在旁边有人,讲他救了上来又指明了道路。他听了指路人的话往下走,看到了长满胡子的老东西。他想着,媳妇说长满胡子的就是她爷爷,到时记得问好。于是他一顿输出,爷爷好,爷爷好……他媳妇一出门见他对一头老山羊喊爷爷,赶紧拽着他的耳朵,进了院子。
吃饭的时候呀,她在她和丈夫的脚上都系上了一根绳子,每跳动一次,才可以夹一次菜。一波三折,桌子底下的猫和狗吵起了嘴,绳子疯狂跳动,傻子把桌子上所有的菜全夹到自己碗里。女人嫌他丢了人,便分了手。
殡葬的挽歌响起,他却哈哈大笑。结婚的笙歌奏起,他却哇哇大哭。最终,他被打死了。
你们这些小孩,要好好去学习,不然结局就和傻子一样。还有要是谁新年哭哭啼啼,新年的大红包就不给了。
她还会讲河蚌美人、梁山伯祝英台、七仙女……
六奶喜欢读历史书,以前读姑姑的,现在读我们的。
(四)
六奶家有三儿三女,却比不上一条狗。
邻家说:“六奶二儿子实在太饥饿,偷吃盐,给咸死了。”此后,她做饭总是多做些,卖菜的勤快些。
大院里的兄弟成天吵架,大院外的女儿不归家。
这天赶集,六奶买了条小土狗,作为孤独生活里的唯一陪伴。六奶评价说:“给狗夹个菜,它还会摇摇尾巴,人怎么就学不会呢”。
这条狗不仅会看家,还会抓老鼠。抓到了老鼠就去六奶面前,像猫咪似的摆弄着。摇摇尾巴,这小土狗今天又可以加餐了。
老话说:“晚上狗吠,就代表着脏东西在这附近”。今晚的大黄吠得厉害,我害怕得不敢上厕所,常常感慨为什么不把茅厕修在院子里,非要修到几十米外。有时忍不住便叫大黄陪我一起去,开完院子里的灯,再唱几句壮胆歌,才敢迈出脚步。我叫大黄在外面等,它到好,约会去了,陪我去却不陪我回来。呜~呜~呜~声,吓得我赶紧擦屁股跑回院子锁上门,连梦里都是野鬼把我抓去的画面。
死狗,死狗!
姑姑他们只有在新年或者中秋才回家,一年中可能见两次面也可能一次也见不到。大黄并不认得他们,朝着她们嗷嗷嗷狂叫。她们说要把大黄关起来,它才安分。
我就不一样了,小学我每天回家,它当然记得我。初中每个星期末回家,它还记得我。高中每个月都回家,还记得我呢。
但,高中,路途遥远,一个月只放两天假,见面成了一种奢侈。大家都长大了,大院里的小孩只剩小妹了。小妹尽量在放假之余回去一趟。“鼠冲兔”明天是圩日。小妹明天帮我去地里洗一下菜,阿婆明天卖多心菜。
她凌晨三点就出发去梦空塘了,小妹五点才带着大黄出发。蚊虫被惊醒,飞来飞去,钻进了耳朵,钻进眼睛。
“阿婆好卖!”
阿婆买了啥好吃的,老样子山楂饼、冬瓜糖……
死狗,死狗!乱吃外面的鬼东西,现在好了,饭也吃不下了。大黄躺在灶炉旁,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一会,它站起来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我想它大概是好起来了,谁知,它纵身一跃,从楼顶坠了下来,口吐白沫。缓了缓,一瘸一拐地走出大院,在芒果树下,泥巴路上睡去了。
我还以为你会像从前一样,找些草药吃。
(五)
“忘记一个人先是忘记她的声音,后来连这个人的模样也忘了。”
高二那年,放高考假,回了趟家。村里家家户户都刷上了白灰色的墙,安上了明亮的路灯。
修了路菜园子被填埋了。梦空塘少了一个字成了梦空。六奶眼睛红肿,她说是摔着的缘故。谁懂她是摔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现在的她,只有院子前的一小块菜地了。
填了农民的地,会赔钱吗?不见得会。
小妹:“阿婆,下次见面我想吃酿苦瓜,也就是一个月后。”
六奶:“好好好!”。
喂?你阿婆不行了,你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好给我做酿苦瓜?小妹只剩一天就回家了。
我坐在她床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药。她像小孩一样躺在我怀里,就像我小时候躺在她怀里一般。她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但已不能发出声音了。
村里来了个人,鼓吹着他的药酒能使人康复。姑且寄托希望吧。
第二天,六奶连稀粥也咽不下去了。她那些所谓的女儿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并大声说到:“不应该啊,卖了那么多年菜,只有一千块钱,到底藏哪里去了。”
小妹不知道该如何办只能和大姐打电话痛斥这狼心狗肺的亲戚。
这老东西身子有点硬了,赶紧请人做后事。
凌晨三点,大院灯火通明。家里的大人将她从床上抬下来放到凉席上抬到空房间里。
已经捂了半个小时了,她嘴巴怎么还没闭上。(嘴巴没闭上代表死不瞑目)谁还没和她道别?叫小妹过来。
待小妹过来,她嘴巴竟神奇地合上了。
等到天亮六奶的房间全空了,关于她的一切的消失了。
六奶离去后,姑姑们就很少回家了。
上了大学,大家都在外面买了房。留在院子里的只剩下阿伊和几条大黄了。
一年回一次老家的我,成为了年少最讨厌的人。
作者简介:李秀云,女,就读于广西外国语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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