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至小雪,夏天好像还在眼前,秋天似乎刚刚到来。
小雪后会下雪吗?在江南,其实我们一直在期待一场雪。没有雪的冬天,不像冬天,没有雪的江南,没有了诗意。
突然想起木心诗集《云雀叫了一整天》里的那一句:“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
木心是我很喜欢的诗人,第一次读到这一句被震住了,这诗,写得有太出乎意料了,我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细想,它有多美!美在哪里?好像一下子又说不清,总觉得一种特别的意蕴在心里流动,让人一份感动,一份疼痛。
木心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你看这句诗,就知道了。
“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一个“再”字,说明那个人很久没来了,等得让人望穿秋水。
“不见复关,泣涕涟涟。”那个古老的《诗经》里有这样的画面,要流多少的泪呢?是不是这些眼泪要凝成一场雪?
等待,最让人煎熬,一分一秒催人老。温庭筠在《望江南》中写:“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她梳洗完毕,独自一人登上望江楼去等,上千艘船过去了,要等的人硬是没有出现。落日的余晖脉脉地洒在江面上,江水慢慢地流着,思念的柔肠萦绕在那片白蘋洲上。
等待是一份漫长的计算,等的空气都能拧出水滴。她从春柳依依,盼到夏木欣欣,盼到木叶纷纷,最后一批大雁也飞走了,来到了万物寂寂,大雪飘落下来,落在了心上。
雪花袅袅纤纤,思绪也是。
溪田的长廊是否也落雪了?那粼粼的绿波是否冰冻?那田田的碧荷是否枯残?那红艳的花朵最后一缕香瓣飘向何处?那绿荫里一对翠鸟到哪里去了?那一声声的歌鸣还会响起吗?
大雪倾城,心如长廊,不再有风动荷香,只有雪。那微笑和足音,也散在这雪中。
高大的教堂灰黑地矗立在雪中,钟声悠悠传来。还有那棵歪斜的树,光秃秃的。旁边的钢琴也被雪覆盖,绿茵换成了雪被。
那江边的芦花也是一场雪,满地芦花和我老,已不见当年的绿叶。
那山脚的乌桕也是一场雪,担头新蜡浑如雪,卖与朱门照绮罗。那些古诗们,喜欢把乌桕比作梅花,其实梅花也是雪呀,看着这乌桕,分明是下了一场小雪。
“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思君使人老,在岁月的河流里,无法青丝永驻。朝如青丝暮成雪,固然是一种夸张,但你再不来,两鬓怎能不飞雪呢?
江南几度梅花发,人在天涯鬓已斑。江南的梅花不久要开了,开了又能怎样?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不知开落了几次了,我在天涯漂泊,两鬓终于飞雪。
这雪,下在无边的旷野,下在那弯弯的山道和李白的墓园,下在西楼的朱格琐窗,融合着唐诗宋词,下在了岁月的风里。
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这雪,我下给自己看。在寂静的时空里,听雪花簌簌的降落,又轻轻地飘飞。
我让它整夜地下,漫天地下,听它从树枝上落下来,看它把竹子也折断。
我逃不过梅花,下给它看,雪越大,梅花越红,也越香。
梅应逊雪三分白,只有雪才是洁白的,才能表达我的一片冰心吧。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我们看得见时光,可曾看得见肝胆?孤光自照,我们相互是一束光,曾彼此照耀,也彼此温暖。
雪花是轻盈的,也是自由的。你再不来,我只能变成一朵雪花。
志摩说:“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飏,飞飏,飞飏。”你就是我的方向,飞越万水千山,飘到你的身边。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呐,木心如是说。
淙淙流光幽婉,化作相思雪寒,我已经下雪了,你仍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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