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学之星 丨 李艳娥

文摘   2024-12-13 20:03   陕西  

开在时光里的花


文丨李艳娥

我是一个爱花之人,见过很多花,但在我时光里时时散发着记忆芬芳的花,是面花。缕缕记忆,面面飘香。

记得快到清明节的时候,妈妈会去离家二十里的集市购买点面花的红绿。有时我也跟着去,即使步行二十里路,也不觉得累,因为满怀期待。

捏面花的前一天,妈妈会发酵一盆面,这面是白面和玉米面掺兑起来的。那时候,村里光景一般的人家,捏面花的面里都会掺兑玉米面,因为那时白面特别精贵。光景特别好的人家,用纯白面,做出来的面花会更白更好吃。不过我们那时不太在乎面花是不是纯白面的,只期盼有花花绿绿的面花就好。

到了捏面花的日子,妈妈和邻家的婶婶、婶娘们互相帮忙,几家轮流捏。烧火的,打碱的,和面的,捏面花的,点红绿的,妈妈们分工协作,一片欢声笑语。我们这些小孩子欢欣雀跃,像一只只快乐的小燕子一样飞进飞出,把这一年一度捏面花的消息散播得猪猪羊羊都知道。

捏面花一旦开始,我们这些小孩子除了时而欢快地跑出院子帮妈妈们抱柴火,大部分时间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在妈妈们旁边垂涎围观,时而跃跃欲试,学着捏一个。捏个毛毛虫还可以,捏片四叶草胖乎乎,捏只小鸟四不像。不过不气馁不放弃,我们还是一直围在捏面花的案子边,兴致勃勃、唏唏嘘嘘地学习着妈妈们的巧手艺。

妈妈们捏出了各种各样的“花花叶叶”和“燕燕雀雀”,一个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当然也有笨手笨脚的妈妈,主要负责烧火和揉面,偶尔也会捏一个,腼腆地放在案子上,引来一阵戏笑。有时孩子们会笑得特别夸张,前俯后仰,说自己有信心超过笨妈妈了。

面花大致轮廓捏好后,妈妈们娴熟地用剪刀剪出花瓣和小动物的尾巴、头角等,用提前洗干净的小梳子在上面印出花纹,再用黑豆、红豆等装点眼睛,雕琢成花。

面花捏好后,被满怀期待地放进锅里。蒸面花的火候和时间很讲究,直接影响面花的成色。在一片唏嘘声中,一锅白花花的面花出炉。

到点红绿时候了,我们这些小女孩争先恐后地搭把手。红绿是装饰,点多了,不利于健康。点少了,单调,不好看。色彩点缀的度,很重要。

捏面花有几个重头戏,就是捏子锤、“抓髻儿和大老虎”和属相。

子锤是在大馍上分区域放了很多小巧精致的“花花叶叶”和“燕燕雀雀”,寓意五谷丰登。听说子锤越大点缀越多,来年谷穗籽粒就越丰硕,所以子锤一般捏得比较大,“花花叶叶”也放得比较多,也展示了妈妈们的最佳手艺。人们以这种最纯朴的方式表达对一年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的祈盼。


如果家里有已订婚但未结婚的男子或女子,清明节要互送面花。男方送给女方一对形状似两个发髻紧紧相连的大面花——“抓髻儿”,寓意男子要紧紧抓住女子的心。女方送男方一对“老虎”面花,寄望男子健壮如虎,虎虎生威。这“抓髻儿”和“老虎”一般是提前准备好。男子早早就把一对大“抓髻儿”送到女方家,然后笑眯眯地取走一对大“老虎”,一路甜蜜地憧憬着美好未来。

我们小孩子对“抓髻儿”和“老虎”不太感兴趣,我们比较关心自己的“属相”。

记得那时候会给家里的每个人捏一个属相面花,比较大,是展现才艺的时候,一般由巧妈妈完成。在捏自己属相的时候,孩子们会在一旁全身心用力,紧紧盯着妈妈们手中的面团,希望捏得又大又漂亮,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面花全部蒸好后,是炕面花,即烘面花。妈妈会把土炕烧得滚烫,然后铺上书纸或糊窗纸,把面花放上去炕。锅里、锅巷道上、炉灶上也是放得边边沿沿。炕面花的时候,或者早在点红绿的时候,我们小孩子已经开始挑漂亮的面花指为己有。但是除了个别自己亲手捏的,其它面花都是要“归公”,大家随机均分的。

面花烘干后,就到了我们最期盼的时刻——分面花。分面花的时候,女孩子一般挑漂亮的,男孩子却挑大的、胖的,即“肉头”大的。妈妈不偏不倚,小猴一人一个,小鸡一人一个,小鸟一人一对,四瓣花一人两个,毛毛虫一人三个......把所有漂亮的面花给孩子们均分好,剩下几个丑的、烤焦的,留给她和爸爸。

面花分好后,妈妈用提前准备好的麻绳把面花一个个串起来,中间夹着一颗颗红枣。这样串一是为了好看,二是为了有间隙,不易发霉,且红枣也可以吃。其实,哪能等到发霉,在青黄不接的春天,那些面花很快就会被吃完。 

面花串好后,妈妈把一串串花花绿绿的面花和一个个属相挂在墙上,蓬荜生香。不过,有的孩子会把自己的面花偷偷放进柜子里藏起来,以防被人偷吃。


在拥有面花的那段时光,我们这群小孩子每天放学或从外面干完农活儿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数面花,“侦察”有没有被人偷吃。因为大家一直数个数,所以不老实的孩子又多了一个偷吃的“招数”——在“花花燕燕”上偷偷咬一角或掰一块。见招拆招,后来我们不光数个数,还要仔细检查面花的完整性。如果数量少了,或是缺了一角,先是推断吓唬,如果“嫌疑人”死不承认,拒不“赔还”,就要“上告”爸爸妈妈来“断案”。不过,一般情况从脸色再加点吓唬,就能“破案”,我们家里一般都是两个弟弟干的。

面花很快吃完了,墙上只挂几个零星的属相了。那时候特别羡慕大弟属牛,因为牛是大型动物,妈妈会给他捏得比较大,可以吃得久一点儿。可小弟属兔,本来很小吧,但妈妈还是把兔捏得和大弟的牛一样大,只是嘴角和耳朵与牛不一样而已。

我和姐姐分析,面花的大小其实和属相大小无关,和妈妈的爱有关。因为姐姐是属虎的,可属相面花也不大。以前总觉得爸爸妈妈偏爱两个弟弟,重男轻女的观念比较重。后来发现,每个子女他们都一样爱,只是两个弟弟那时候比较小,爸妈在吃食上偏爱一些。

没过多久,所有的属相也吃完了,但那些面花记忆还在心中久久盛开,一直等到下一年清明“花开”。

现在每到清明节,那些有关儿时的清明记忆就如春天复苏般浮现在眼前。那些花花绿绿的面花,盛开在童年的记忆中,朵朵飘香。




李艳娥   陕西作协会员,陕西青年文学协会会员,现任子长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风过岁月花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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