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学之星 丨 刘旭晨

文摘   2024-11-22 20:01   陕西  

洄游


文丨刘旭晨


前段时间在书上看到鱼类有一种特殊的运动形式,叫洄游。是一种有规律的往返迁移,贯穿鱼的生命始终。我的成长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从家到学校,再回到家;从西安去别的城市旅游,再回到西安;从冬天游到温暖的春天里,再回到熟悉的雪地......剥落旧的外壳,再一遍遍洄游到过去,周而复始,好像一直都在原地,又好像是绕着原点画了一个又一个圈。但就像有些洄游的目的和路径并不一样,每圈和每圈也是有所不同的。也许这种圈跟树的年轮一样,也是生命的一种行进轨迹吧。

我喜欢冬天,要谈到我的冬天,就必须谈冬天里的树。在北方,最常见的树在冬天都脱了枝叶,光秃秃的,直指着天空。那姿态有时是一道优美而流畅的曲线,是美人低头时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有时候是戛然而止的,生硬的,是文人唇角冷峻的纹路。它的树枝是国画里最经典的鹿角的画法,每处枝节的拐角,都是笔墨停顿手腕用力的一笔;树干也不需要点苍,自然布着岁月的霉点和风沙的刮痕。这是我现在最常见到的树。不过,以前的树是不一样的。

初中时,学校操场种了许多树,只有入了冬,树叶才真正大片大片地往下掉,给人一种迟到的秋的错觉。铺在地面上厚厚一层,刚小心翼翼地踩上去,落叶底下就发出些簌簌的声音,好像惊扰了鱼的美梦。这些声音开始在脚下飞快地游动,脚的触感变得绵软湿滑,惹人发笑,止不住的快乐从脚底往上窜。要是积了厚厚一层雪,脚底的世界就更丰盈了,一个脚印下去,身子就往下一陷。雪是坚实的,地是湿软的,好像踩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要是世界颠倒过来,我猜鱼在水里游时,看到水草和漂浮的树枝可能也会觉得那是树吧。

我和我的朋友就像思琪和怡婷。我们爱文学,雪就是我们最好的启蒙老师,雪填满这个世界时,我们就用所有能想到的天马行空的修辞填满冬天。下了晚自习,我们往人潮的反方向走,喧闹的人群里,我们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又和别人迥乎不同。有时笑着闹着,有时则肃穆着赶路,我们有要紧事要做。走进操场,世界骤然安静了,树干上贴着便签:“这是雪国”。肃立了一会儿,屏息凝神地往里走。我们步子迈得轻,可每一步落下,脚下还是会发出雪被压实时的碎响。有声音的人走进了默片里。



雪地在月光下格外亮,我们谁都没有开口,明明走在操场上,却好像顶着风雪,走在只有我们的雪地荒原上。有时亦步亦趋,有时相互搀扶,心里有只火炉噼里啪啦地烧着。为了排遣赶路时的寒冷与寂寞,我们常在手里攥上一团雪,一遍遍握紧、压实,等到雪球变成一个坚硬的冰球,手心滚烫起来了,就立马把它往火炉里甩去,加上一把炭火。雪下得越来越大,覆盖了所有声音。我们没有任何顾忌了,卸下了所有戒备和包袱,我们变回了两棵树,变回了雪花电视机里的两个噪点,变回了最纯洁最无知的孩子。在雪地里又跑又跳,猛地扎进雪里打滚,以坠落的姿势仰面倒进雪地——雪地是猫咪腹部紧绷而柔软的触感。或者说,来摸摸我的心吧,也是我抚摸猫咪时心的触感,一戳就陷进去一个小坑,慢慢地回弹。

躺在雪地里看天空,我的身体变成了一小片湖泊。天真的好黑啊,书上说,只有很少部分的眼睛是纯正的黑色,我以为自己就是那一小部分人,还为经常收到的关于头发和眼睛乌黑的夸奖窃喜。后来发现我的眼睛在阳光下是隐隐的红棕色,头发也是。我并不难过,转头又为这独特的另一面骄傲去了。酥麻的寒意像鱼一样游过了身体的每个角落,但湖水始终没有结冰。

这时候的天空是我从前的眼睛。一朵朵雪绒花从无垠的黑色里落下来,像一曲悠扬的牧歌。哼着,唱着,交错的视线和树的枝桠拉成了歪歪斜斜的五线谱。雪下大了,从五线谱里纷纷地落下来,变成了无序的音符,在深夜里缓缓地游荡。压在树冠上,树白了头,以果实累累的姿态虔诚地俯下身子;堆在树枝上,树枝成了一段莽黑的山脊;撞到树干上,“叮”地一声磕掉一块树皮,露出白色的芯,像刺猬的肚子般在寒风里瑟缩着。我的一部分,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被磕掉了,永远地留在这个雪夜,深埋进柔软的雪地里,等我一遍遍地洄游。

树的生活是什么样呢?两棵霜风中并立的树,时不时笑得乱颤,叶子簌簌落满地。笑累了,就靠在对方身上歇一会儿。鱼的生活是什么样呢?有些鱼很神秘,像鳗鱼,年幼时就要经历长达多年的旅行,从马尾藻海游到淡水去,等成年了,再循着这种幼年时就深入身体的大海的气息游回海洋。

为考上好高中,妈妈给我找了补课老师。那地方很偏远。上完课,我们赶着公交车回来。车里人很少,没有人说话。一整首小夜曲里,只有车厢慢慢悠悠晃荡的声音,不断碾过松动的井盖、落叶和一些细长的车辙。因为路远,我们不用盯着还有几站下车,不用去想热午饭还是煮泡面,不用赶作业收拾第二天的书包。车厢里,强势的母亲和倔强的女儿疲倦地靠在一起,女儿的摇篮也成了妈妈的摇篮,女儿的美梦也是妈妈的美梦,女儿感受到的树啊鸟啊鱼啊,不爱看书的妈妈在梦里悉数梦了一遍。

妈妈没有感受力吗,妈妈不爱美吗,妈妈不可爱吗,妈妈始终是世俗的人吗。我那时候不懂,但以为自己懂。我以为我懂很多道理,书和长辈没告诉我的是,道理只有真正经历了才会理解。

她们挨得很近,手臂像脐带般依恋地环绕着。黑白的树影和灯光像飞鸟一样从她们脸上掠过,好像被时间赐予了某种剥夺的权力。光和影实在是太神奇的东西。当光落在母亲脸上时,她的脸砰地一下饱满起来了。她平时总是蹙着眉,可真的熟睡了,卸去了母亲的身份,那道皱纹变成了一道浅浅的光洁的疤痕,像是阖起来的第三只眼;光落在女儿脸上时,则显出岁月对年轻的苛刻,眼下郁积的青色,鼻翼浅浅的纹路,脸颊上的色斑,这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这些她在镜子里苦恼的东西,在光下显得异常清楚。

车颠簸着,驶进一条树叶繁茂的小路。摇曳的树影投在女儿脸上,她年幼的脸突然变得娴静了,眼眶因阴影显得深邃,眼角变得细长。半边脸埋在黑暗里,伏在母亲肩头。很少有人说她俩长得像,大家都说女儿像父亲,可能是她们实在像在一些太不起眼的地方了。她们的脸庞像,是方脸,有一个圆润的弧度;她们的眉毛像,是弯弯的柳叶眉;她们的皮肤像,很敏感,过敏时身上一挠就是一道红印子,但还是挠......女儿更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像父亲,可能是因为爸爸在心里总是一个完好的形象,可能是妈妈从记忆里就是胖胖的样子。母亲也乐得别人说女儿像父亲,因为怎样都是她的女儿。

我从小就知道妈妈很漂亮,是生了我之后才开始发胖,再也瘦不下来了。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你看,就像我前面说的,我不懂这个道理。小时候看《淘气包马小跳》,马小跳因为妈妈剪了短头发,觉得长头发的漂亮妈妈不见了而号啕大哭。我不知怎么把这个情节记下了。有次妈妈去理发店把头发剪短了些,我也学着马小跳大哭了一场。我的妈妈就像马小跳的妈妈一样,先是被吓了一跳,有些无奈又好笑地哄着我,说以后不剪头发了,都留长头发。我这才抽抽嗒嗒地止住了哭,心里是特别特别的幸福,感觉自己变成了书里的小孩。



妈妈留了几十年长发,自我有记忆起,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去理发店烫一次头,带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儿回来。刚开始头发是紧绷的卷度,像扑克牌上的国王,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记忆里最熟悉的样子。这个样子,出现在我没出生的旧照片里,出现在拥挤的小学门口,出现在补课班的最后一排,最后出现在高中的出租屋里。后来她生病了,剃了头,再没去过理发店。后面的头发扎脖子了,都让我帮她剪。我老摸她的头发,不扎手,像刺都被烤软的毛栗子。她的头发每天都长得飞快,像小孩一样,每天都变一个样,没过多久,就长到眉毛了。这时候摸起来已经像毛绒绒的小猫了。

随着我的成长,那些年洪水一样猛烈的争吵,不断突破水位线的情绪,暗流一样涌动的争端,逐渐变回了最本质的样子,轻柔地包裹着我们。她愤怒的样子,在荡漾的水波下柔和了许多;斤斤计较的样子,波光映着居然还有点可爱。有时候,我在平静的水里照见自己的影子,穿着她从前的衣服,嘴角不自觉地含着笑意。我变成了妈妈的镜子。

如果非要拿河水这么不稳定的东西划分垂钓区域,有人生在河的这边,要经过陡峭泥泞的斜坡,伐木取道才能到达垂钓区;有人生在河的那边,天生就是钓鱼俱乐部的会员。这种规则里,我总是一名偷渔者,撑着船划到河的那边,放下钓鱼线。有时候,我心里是一种隐秘的难以启齿的快乐,说到底,谁会真的在意拿流水规定的所谓的禁令呢,谁会在乎船上的一个小孩子呢?但更多时候,一种无根无萍的恍惚慢慢把我环抱住了。年复一年,宁静的夏夜里,紧绷的鱼线就像突然拉响的警报,我的记忆绕着这根鱼线飞速旋转着。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船上的小孩与怪鱼的争斗,直至我长成大人,退出这个偷渔的游戏。

在我可以被当作小孩的这些年,我们住在一栋七层的老楼里。风一吹,对楼的一排排蓝玻璃就像被拂动的风铃一样,露出正在做饭的泥塑般的小人;有的紧闭着,像正在腌制果脯的糖罐。所有的景物都是流动的,天然构成了一副倾斜的湿嗒嗒的油画。如果盯着一朵云看,没过一会儿,眼睛就被牵着跑走了。

路上的人并不多,不急不缓的步调,从拐角出来走到树荫里,他们人生的片段就在我眼睛里播完了。我试着打断这样的相似,刚开始带着打招呼的羞赧:“嘿,下面的人!”没有人意识到我在喊他们。

索性眼睛一闭大声喊:“下面的傻蛋,我在你们上面!”涨红了脸,飞快地缩在窗户下面。有人停下来了,挎着篮子四处张望,但始终没有抬头。这一切实在太奇怪了,明明从楼下看我也应该是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人。顽劣的,胆怯的,一个金灿灿的小人。我突然明白了,楼上和楼下隔着一层说不清的障壁,就像河的两岸。如果我在河的这岸,对岸的人听不到我的声音。如果我是一名偷渔者,更没道理打破这份宁静。于是,这条小路变成我一个人的了。

没有树能长到七层楼这么高,小小的我成为了树的主宰。这些树好像酣睡的猛兽,每根毛发都在阳光下舒展又自在地打着盹,鸽子往往会趁它变换睡姿时像虱子一样一头扎进另一侧。我常想扔一个粉笔头下去,惊走这些懒惰的鸽子。事实上,我就这么做了。

像抛出鱼钩一样,粉笔在空中有着漂亮的弧度。扔到树冠里,被一口吞掉了;落进楼下荒废的小院,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掉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里;有次不小心扔在一辆倒霉的车上,沉闷的一声,猛地把头缩回去,心跳得厉害。再探出头时,车前盖上的阳光产生了光怪陆离的弧度,歪着嘴不怀好意地笑。



对面老楼上的光影像水波一样流动。有一棵树绿得极其鲜艳,好像长着一双羊羔般黑曜石的眼睛。我的脑子成了被风吹乱的书页,急切地搜寻寥寥无几的法律知识,但冒上来的统统是一些青春文学,关于灰暗的前程和痛苦的父母.....我跑到桌前,在废纸上写下刚刚的烦恼,把纸折了几折,用力地撕开。直至撕不动了,把两只攥满纸片的手直直地伸出窗外,坦然地面对即将拷上的手铐。胸腔里吹着一股英勇的风,内脏像手缝里的纸片一样哗啦啦地动。手一松,纸片立即飞了出去,身体泛上了失重感。感受着四面八方的风,我的烦恼,和以前的每个烦恼一样,散在风里了。

并不是所有纸片都能被放飞。有时候,手心的汗会粘住一些纸片的蝉翼。这些小家伙在掌心虚弱地动弹着,和房间里那些涂上颜料的石头、还没有经过烧制的陶器一起被留下来了。我常常觉得它们就是斯蒂芬金口中被滞留在过滤网孔里的淤泥,那些不愿意离开你我的东西。

窗台下的一排石头,是我们从小溪里拾回来的。有的被我涂上了图案和颜料,有的只是粗粗勾了线,细嗅有股淡淡的河腥味;衣柜上花朵状的盘子,是和妈妈捏的,没有烧制就带了回来,现在就跟粉笔一样又干又脆,爬上了很多细小的裂痕,纵横着干涸的河道;盘子旁边,一米高的白色玩具熊靠在墙上,它是我央着妈妈在超市买下的生日礼物。我总希望自己成为书里的小孩,而拥有大玩具熊和答应孩子永远只留长发的妈妈,都是书里面最幸福的情节。

那时候我只爱上语文课,其他课要么是语文课轩昂的前奏,要么是作战对象。战场无处不在,铅笔是最常用的武器,手肘是最亲切的耳语。趁大家埋头记笔记时,飞快在书页的空白写下最新情报,不动声色地抵着课本推向桌子的另一边,挨上那人的手肘,完成了对接。课桌也是我们的战场,淡淡的铅笔印,一擦就成了黑乎乎的一团。内讧在这里发生,两条手肘在三八线左右拉锯,反目为仇。

纸条是最忠实的信鸽,飞跃了大半个教室回到我的口袋。为了防止消息被窃取,我总是把它塞到书包的内兜、夹在书页里。可总在我忘得一干二净的某一天,它以一种光明磊落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和书包里的其他杂物被整整齐齐地码在桌子上。我心里突地一跳,知道秘密泄露了。

于是,对这些纸条,我有了更狡猾的处理方法,扔进垃圾桶是下策,我一般会撕碎扔到窗外。拉开纱窗,再用力顶开玻璃,各种声音顺着缝隙挤了进来,黑夜张开了寒风凛冽的嘴巴。在风里,纸片像突然有了生命,一面闪着稍纵即逝的光,脆弱地颤动着,一面隐匿在黑夜里,用单薄的羽翼庇护着幼稚的心事。我们的字迹,在两面不断的翻转中,被揉进了每一条水波里。在这些纷飞的纸片上,亮面与暗面、黑夜和白昼飞快交替着。随着我一次次跑到窗口的放飞,无忧无虑的日子也顺着风不回头地飞走了。

有一次,我在裤兜里摸到了一个硌腿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又硬又皱的纸团,稍微一搓就有白花花的纸屑往下掉。它逃过了我妈的搜查和岁月的处决,但字迹已经被水氤得看不太清了,仔细辨认也只认出了三句话:

“青了不能热敷,会肿的。”

“哎呀!你别担心了,我生命力超顽强!就是有点丢脸。”

“能把飞机折得这么丑......”

其他的话认不出来了,更多的话,也散在风里了。我早忘了纸条上的内容。只是这个没有被放飞的纸条,和屋子里其他的老物件一起,证明了记忆的来处。

我抓了一把网孔上的淤泥,摩挲着其中的颗粒,沿着河道往回走。这条河,我和爸妈一起来过。在佛坪,倚山奔腾下来的水,被人们试图修缮成规整的河。但水底的秘密和想象力是不受拘束的。城里的河总像一个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长相寡淡的女人;看着这条河,却忍不住想里面会不会有数米长的大鱼翕动着嘴巴慢慢地游,河上的水波,会不会也是大鱼吐出的气浪。抓着栏杆,目光从对岸的山体一寸寸往上挪。起初,山体和夜色不过是墨的浓淡之差,越往上,越辨不出山的轮廓,原先静谧凉爽的夜,突然变成了笔直的望不到顶的山崖。满山的寂静吹动山林,四周传来飘渺的回声。我立在山脚,成了华山求道的弟子,越害怕,越要往上看。头顶的星星,刚开始只是一两颗,越看越多,后来漫山遍野都是星星。没星星的地方,黑压压的就是山。



眼睛被山风吹涩了,才回过神来。看到爸妈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赶紧跑到他们中间。感觉有些异样,托起他们的手在灯下一看,才发现上面多了层松垮的褶皱。小时候抓蝴蝶,等蝴蝶的两个翅膀并在一起时,猛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把翅膀夹住。一阵猛烈的抽动后,手指上沾了一层滑腻腻的鳞粉,印上了部分翅膀的图案,像不均匀的斑点。现在这层鳞粉覆在了爸妈的手背上。嘴唇上下动了动,半天说不出话,心里有点苦楚,有点悔恨,汪洋的爱在金色的灯光下沸腾起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原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

鳗鱼也从这条河,游回马尾藻海去。我的日子过得囫囵吞枣,尚有印象的是一些重要节点的画面。比如我不想上学了,从书城出来时正赶上日落,几千扇高楼的玻璃都重复着落日的情景,夕阳像酒液一样从一扇玻璃流淌到另一扇;比如下了晚自习往家走,所有人都在雨里模糊了面目,我混际在人群里,从伞下伸出头,贪婪地汲着水汽;比如我考上了大学,和爸爸在小区旁的空地散步。他说,我们就是在这里孕育出了一个伟大的奇迹。心想,这不是离家,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吗?后来明白了,每次我上晚自习,他就和妈妈绕着这些楼房一遍遍走,心里是忐忑的斗争和烧不灭的希望。对他和他的亲密战友而言,这里就是最伟大的战场。

要么是这里,要么就再往回游,循着幼年时就深入身体的大海的气息游回海洋。长大后,我走路开始喜欢看天,看窗户,看云慢慢流到天的另一边去,我不想当被楼上观察的傻蛋。有天躺在高中的出租屋里,听到楼上传来的练琴声,不断重复着三个音符,想起好像不管搬到哪里,总能听到这样搭配的琴声。重重的三个音符,让过去的记忆砸醒了我,像山崖空灵的雾气一样把我包裹起来。我突然意识到,幼年的经历早在我身上烙下了印记,这些记忆塑造了我,也决定了我未来的走向。我可能必须得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想走写作这一条路,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洄游到这些旧时光里,它们会告诉我,为什么我回到西安就如乳燕投林。我不够了解这里,但灰色的城墙、雾蒙蒙的天、扎实磅礴的土地早就不知觉扎进了我的身体,根系一样生长,再从我的笔尖钻出来;是哪些记忆构成了我性格里谨慎的一部分,哪些构成了果敢,又是哪些构成了爱;我最爱的这些人,是他们的哪个时期碰撞出了现在的我,又是哪些磨难,将我烘干定型......如果来得及,我一定会把他们都写在笔下。于我而言,写作的一部分是为了抒发,另一部分是为了爱。

写这些话,像在晒一床压了很久的被子。好多微小的尘埃,在阳光下静静地漂浮。万千波涛的马尾藻海,无数欲语还休的画面,在我梳理自己的过程中,给了我一个归处。






刘旭晨   陕西西安人,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在读。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曾获陕西省第四届大学生生态文学创作大赛三等奖;作品散见于《美文》《当代青年》《陕西工人报》等报刊。



往期回顾

青年文学之星 丨 景治东

青年文学之星 丨 闫新玲

青年文学之星 丨 图克


总编辑:龙少  编辑:高瑞

收稿邮箱:404397421@qq.com

文學陕軍新媒体联盟

绿色文学
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主办,以《延河》下半月刊为阵地,团结青年作家,助力文学发展。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