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档案】打捞带劲儿的真实事件
由陈拙在世界范围内搜寻可靠的文字、影像资料
进行还原式地写作
以达到续命和长见识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陈拙。
我跟你们说过挺多次,无论外卖快递,咱们尽量不留具体地址,最好有个代收点,虽然多走两步路但是这样最安全。除此以外我还会格外留意自己的签名,就算有时代签收一些信件,我都会留个心眼。
比如陈拙写成陈出。
除了你们能想到的原因:网上那么多因为个人信息而泄露发生的诈骗案件。还因为我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
它发生在上个世纪的美国,听着很遥远,事实却很恐怖——因为那里的信用卡制度问题,不少人的信息和签名泄露后,就会被人拿去办信用卡套现。你想象一下,支付宝突然提醒你,该还债了,上个月你分期购买了一款小游艇是啥感受。
当时挺多人中招,举家带口逃亡,但一直都逃不掉。
为啥,因为能一直掌握你信息的,必然是熟人,你最好的亲戚朋友甚至夫妻。他们一点点蚕食你的人生,看着你的痛苦而无动于衷。即便就在你身边。
这是一个讲述人性暗角的故事,但同时,也记录一个11岁小女孩,从陷入到挣脱身边幽暗环境的全过程。
贝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反复提醒她不要和任何人说话。
13岁那年,她们一家还生活在印第安纳州的杰伊县,一个牲畜数量超过人口数的地方,又边缘又贫穷。
贝茨爸爸上班同时也经营农场,而妈妈工作不稳定。但之前学过会计的她,也操持着家里的日常开销。
晚上,她放学回家,坐在刨花板桌上写作业时,总会偷偷地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留意房屋前面的情况。这时爸爸在后院做农活,妈妈在沙发上。所以需要小贝茨盯着,不让陌生人靠近这个家。
他们平静的生活在2年前被“身份盗窃”打破了。
最开始,是贝茨爸爸订阅的杂志,贝茨的信件,以及各种生活开销的账单无缘无故消失。
妈妈说咱们这是被盯上了,一定是身边的邻居和亲戚干的。
妈妈说的就是“身份盗窃”。盯上你的人不直接偷钱,反而是偷走你的名字、地址和签名方式等个人信息。很可能你随手写的一张支票上,就泄漏了这些信息。他们拿着你的信息,开假支票,更狠一点的,直接拿来开信用卡盗刷。
最恐怖的是,这些罪犯里超过30%是受害者的熟人,就是你的亲戚邻居或父母儿女,让你不知不觉破产。
这种案件在美国很难立案,因为你很难证明,每一笔钱都不是你自己花的。你也不知道谁在盯着你,何时对你下手。
所以很多家庭只能选择躲起来生活。
贝茨一家就成了这种“逃亡”的家庭。她的爸爸妈妈决定断绝与周围人的一切往来,他们认为与外界接触越少,盗取信息的人就越难获得他们的信息。
贝茨从小就知道家里所有的窗帘不能拉开,只有写作业的时候可以漏一条缝,这样她才能看到靠近她家的人。由于过度警觉,她根本没法写作业,但还是“严阵以待”,看到警察来了就马上喊爸爸。
警察上门说,贝茨妈妈用“假支票”在超市消费。
被盗取信息的人,身份往往会被拿去开假票。贝茨妈妈也很无力,她给警察解释,“我尽我所能保护咱们家的信息,还是被人钻了空子,这群王八蛋似乎掌握了咱们家所有的信息!”
这事儿过后,贝茨一家更警惕了,即便是爸爸带亲戚来家里,妈妈都要大喊:“不要靠近我们,让他们滚出去!”
在妈妈的影响下,贝茨拥有了一种不属于孩子的偏执,她想要用同样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家——有一天,贝茨放假独自在家,看到门口来人了,还带着工具箱。她从厨房抄起一把刀,“你是谁,举起手来!”
那人说自己是水管工,惊恐地举起双手。贝茨冲他喊:“你赶紧滚出去!”
回到屋里的贝茨度秒如年,直到爸爸回来夸了她的英勇行为,她才缓和下来。
但那人真的只是个水管工而已。
贝茨一家切断和外界的联系,并没有缓解他们的经济压力。妈妈经常失业。爸爸独自撑着这个家,上午在超市工作,下午在自己农场干活,一天14个小时连轴转,依然不能满足日常开销。
他们像拓荒者一样生活。家里经常断电,贝茨打着手电看书。电话被掐断了,妈妈就买个诺基亚手机,弄张一次性电话卡抗一个月。
贝茨上高中那几年,家里的橱柜里只有一袋袋的干豆子、坚果罐头和面粉。她不敢找爸爸妈妈要任何东西吃,只能去森林里找野果子。夏天,她偷花园里的南瓜和西红柿,秋天吃果园里的苹果。
最后,妈妈停掉贝茨每天中午2美元的午餐费。贝茨只能靠苹果充饥,她吃了一段时间的苹果,也不想吃了。她开始适应挨饿,很多个下午坐在宿舍的书桌上扛着。她难受的同时又庆幸,觉得自己再给家里做贡献,能减轻家里的债务。
在贝茨上大学那年,家里终于迎来了转机。
贝茨选择去离家100多公里的大学读农业,这里不会知道有人知道,她的身后是一个因为身份盗窃导致负债累累的家庭。她每天只担心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确保没人偷她的脏衣服,怎么适应公共浴室。
她唯一想念的就是家里的猫。至于妈妈又丢了新工作,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妈妈重新劝说爸爸卖掉农场,离开这个让他们身份被盗的“金钱陷阱”,开启新的生活。
可能爸爸已经精疲力尽了,他接受了妈妈的建议,搬到了一座白色小农舍,那里还有足够多的田地供爸爸的动物们吃草。这块土地的价格很便宜,面积差不多,价格却是之前的十分之一。
妈妈很喜欢新房子,她又找到了新工作,在一家电视台做销售,平时爱穿短裙和低领上衣去结交新朋友。贝茨每次给家里打电话,爸爸都说妈妈出去找朋友了。
贝茨上大学的前几个学期,很少被问身份盗窃的事情,整个家庭似乎告别了过去几十年的财务浩劫。新客厅的百叶窗再也没有关上过。
可好景不常在,就盗用她家身份的人,又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对方偷走的是贝茨的学费。
学校告诉贝茨,虽然她每年都拿到了奖学金和助学金,但依旧欠着学校的钱。贝茨感觉到奇怪,明明妈妈每学期都会给学校寄钱,财务室的老师怎么还说不够呢?
贝茨看到支票上的名字、地址和银行信息一致,但上面不是妈妈的签名,字迹歪歪扭扭——明显是造假的。
等到爸爸妈妈来学校探望她时,贝茨双手叉腰问:“谁会给我写一张假支票呢?”
爸爸觉得有人故意掩饰笔迹,妈妈怀疑有人复制了她的支票账户。
贝茨不关心幕后真凶是谁,过去二十来年都没有查清楚。她更关心的是谁能帮她交上学费。
贝茨被学校除名前,爸爸卖掉了几头驴才凑够了学费。
大三的时候,贝茨找到了一份兼职。她上午上课,下午上班。为了方便工作,她在校外租了一间公寓,搬出了宿舍。爸爸妈妈从老家带着一些二手家具给她用。
搬进来几天后,她收到了电力公司的一封信。信上说,贝茨的信用评分很低,需要支付100美元的押金才能供电。这对于刚付完房租,手头拮据的贝茨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信封的底部的电话号码可以查询自己的信用报告。贝茨出于好奇,拨打了电话,申请了一份信用报告。
她拿到信用报告后惊呆了,里面都是以她的名义申请的信用卡交易记录。她看到自己人生中第一笔贷款时间发生在1993年,当时她11岁。那一年,她父母的身份被窃取了。
当时她还是一个孩子,怎么会借贷款呢?到底是谁盗用了她的身份呢?
贝茨看着,自己380分的信用评分,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个分数,在美国所有信用评分者中排倒数第二。
贝茨拨通妈妈的电话,哭着说,“我的信用分烂到了极点,我将来不可能买房子和车子。到底是谁这样对我?”
妈妈在开车,她对贝茨说,“他们得到了你的信息并利用它,这件事会水落石出的。”
爸爸在副驾上说,“这是报复,如果让我查出这是谁,我非宰了这个王八蛋不可。”贝茨不希望爸爸杀人,但是爸爸的反应比妈妈的合适。
过去几十年,贝茨看着爸爸妈妈像案板上的鱼一样挣扎,从未掌控过生活。她原以为自己读了大学,有好成绩,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现在,她感觉自己太天真了。
贝茨想要结束这一切。
她在网上搜索“身份盗窃自救,看到了MSN上面一篇帖子,教人如何向有关部门举报“身份盗窃”这种犯罪行为。帖子中提到,因为警力资源有限,没办法在不同的辖区展开调查。
不过,贝茨还是打算试试,她开着自己的破车去州警察局报案。
警局空荡荡的,前台有一位值班警察。贝茨把自己的信用报告递给他,“我叫贝茨,有人盗用我的身份。”
值班警察困惑地看着她,没问任何问题,平静地翻着信用报告,并抄下了贝茨的姓名和地址。
贝茨有点着急,补充说自己没有办理过任何一张信用卡,没有用信用卡买过任何东西。
值班警察还是没有接话,只是把信用报告还给了 贝茨,递过来一张写有案件编号的A4纸,上面写着,“不明嫌疑人盗用身份开了信用卡。”
值班警察说,“贝茨小姐,把这个拿给银行看。祝你好运。”
贝茨接过了那张纸,心里想着,果然指望不上警察。
她回到公寓后拨通了银行的电话,客户经理怀疑她自导自演,“一般在身份盗窃案中,犯罪分子会把卡刷爆后离开。而你这张信用卡只划走了几笔钱,就不使用了,你怎么解释这一点?”
贝茨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无奈地放下了电话。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邮箱里收到了很多催款账单,电话也响个不停。她把自己的通信地址和电话告诉过银行工作人员,现在被疯狂催债,对方威胁她要爆她通讯录,扣掉她的工资。
这一刻开始,贝茨放弃向外界求救,她即将采取一系列自救的手段。
她不要做案板上的鱼,她想做夺回自己信誉和身份的战士。
贝茨的第一步,是决定早点把书读完,找一个教书的工作先生存下来,再和盗窃身份的人继续抗衡。
她用回家的时间来学习,尽可能地多上课修够毕业的学分。她还申请了消费者科学和零售专业的研究生课程,这是一个和身份盗窃息息相关的专业,能帮助她识别各类“金钱陷阱”。
贝茨拿到了学位以后,即便信用记录糟糕,还欠了一屁股债,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成年人了。
也是在她自救的同时,生活也开始产生了好的变化,她一点点捡起了破碎的自尊心。
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多的感情经历,就连妈妈都说,你21岁了,不交男朋友的话,也不会变成负责的大人。
贝茨从小受到妈妈打压,因此一直都很自卑。
她小时候,头发脏兮兮的像棉签一样,同学们都嘲笑她。贝茨恳求妈妈让她把头发留长。但是每过一个半月,妈妈就会把贝茨拖到理发店,让理发师剪短——因为她那时梳头不听话,总会哭。
妈妈一直尝试各种减肥办法,都无济于事。而贝茨在学校被同学们围起来喊“胖子”,她回家找妈妈诉苦,妈妈没有安慰她,反倒是给她说,“你将来会像我一样成为一个胖子。”事实上,贝茨很瘦。
在贝茨青春期时,妈妈把自己所有的不安都投射了贝茨身上,导致她一直很不自信。
谁会和自己这样的人度过一生呢?
不过,贝茨还是鼓起勇气在雅虎的约会网站上创建了个人资料。有一个叫罗布的男孩联系了她。
罗布拥有一个正常且幸福的家庭。而贝茨从不聊家庭,这么多年,她早就练成了逃避家庭话题的技巧。
两个人聊了两个月后,罗布邀请贝茨到他的公寓共度晚餐。
那天晚上,罗布精心准备了晚餐,表达了对贝茨的爱慕之情。贝茨思考再三,讲述了自小家庭身份被盗窃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债务,生活异常糟糕。
罗布没有被吓到,反而是展现出了同情、理解的一面。
贝茨说,“我经常收到法院传票。”罗布说,“真的吗?那太难了。”
贝茨说,“我14岁时曾用刀追赶水管工。我们怀疑亲戚朋友偷了他们的身份信息,和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不往来。”罗布说,“你经历了很多。”
罗布手里就像有一本《坏消息的完美回应》手册,没有让贝茨感觉到任何尴尬。很快,两个人就开始正常交往了。
收获了爱情的同时,贝茨的自救计划也有了新进展。
她不再求助警察,而是开着车四处演讲,在身份盗窃领域小有名气。
在芝加哥演讲时,她找到了十几年没有任何联系的表姐。
表姐很激动,说自己这十几年很想贝茨,曾经多次给她家寄信,都被贝茨妈妈退回来了。
贝茨解释,爸爸妈妈身份被盗后,生活很糟糕。他们怀疑是身边的亲戚朋友所为,就切断了和大家的联系。她深深地明白,自己要积极起来,恢复社交关系。
贝茨也清楚需要良好的信用记录来抵消不良信用记录。她申请了一张信用卡,并分期购买了一辆车。虽然利息很高,但是她想按时还款积累信用。
贝茨的人生在向阳逆转,她在身份盗窃领域的研究也取得突破,获得了硕士学位。为了能继续自己的研究,她又申请了博士学位。
2008年,贝茨获得了美国家庭与消费科学协会颁发的杰出顾问奖。她博士论文选题是关于身份盗窃对儿童的未来的财务、心理和情感造成的影响。她找到了一些和自己经历相似的人。这些人激励了贝茨,让她成为家庭和消费者科学领域的专家。2011年夏天,她开始在东伊利诺伊大学担任助理教授。
贝茨正在从偷走她身份的无名之人身上夺取控制权。
寒假,她开车返回老家陪爸爸妈妈。
妈妈又失去了工作,贝茨鼓励妈妈重新申请硕士学位。爸爸工作了近20年的超市关门了,被派往另一地方继续担任经理。
警察没有上门,没有人来催水电费,门上也没有贴回收房产的通知。但逾期和法院的传票依然会被塞进妈妈的邮箱里。
有惊无险的一个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2012年,贝茨因为儿童身份盗用研究及推广活动而获得一个奖项,爸爸妈妈驱车两个小时来参加颁奖仪式。
颁奖那天,妈妈身体不舒服,但她很开心,他们一家三口合了影。
在贝茨获得博士学位后,妈妈进了医院,她告诉贝茨自己得了白血病。
妈妈安慰她,“这又不是被判了死刑,白血病是能治好的。”贝茨在网上了解到妈妈得的是一种罕见的白血病,也被称为恶性淋巴瘤。她觉得上帝太不公平了,在想尽办法摧毁这个家。
去医院那天,妈妈的情况很糟糕,头发很快都掉光了,下半部分脸已经不能动了。妈妈知道贝茨来看她的时候,艰难地爬起来化了一个全妆。
贝茨一进病房,就注意到了妈妈的脸色,苍白无力。她身上还连接着各种电线和管子,周围的机器嗡嗡作响。贝茨避免和妈妈有目光接触,担心会伤害她。
医生说,妈妈的抵抗力在减弱,更坏的消息是,妈妈的淋巴瘤已经对化疗产生了抗药性,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进行骨髓移植。现在适合的骨髓一直没有找到。
妈妈给贝茨反复念叨,“你以后要照顾好你爸爸。”
贝茨知道妈妈可能要离开他们了,她不想让妈妈带着遗憾走,她想让妈妈见证她和罗布的婚礼。妈妈劝她,“你们应该办一场你们理想的婚礼,而不是为了我仓促结婚。”
罗布曾经在一个小餐馆里,单膝跪地,掏出钻石戒指向贝茨求婚。
高兴的贝茨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妈妈却不同意举办婚礼仪式,因为贝茨家没有亲戚可以邀请,这样的婚礼仪式只会让自己难堪。妈妈强烈的反对,让婚礼无限延迟了。现在贝茨觉得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她和罗布住进了隔壁的病房开始筹备婚礼。
婚礼很仓促,贝茨只好先借妈妈的钻戒。她返回家里取钻戒的时候,翻遍了妈妈的珠宝盒,仅找到了一枚铜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假钻石。贝茨把它装进了兜里。
负责临终关怀的护士开始给妈妈使用吗啡等药物,让她感觉舒服一些,坚持到婚礼结束。
婚礼那天晚上,护士们简单布置了妈妈的房间。
在医院牧师的主持下,婚礼仪式开始了。贝茨和罗布强忍着眼泪,结结巴巴地念着誓词,爸爸的眼睛一直藏在照相机后面,喊他们注意表情,要幸福地微笑。可他的眼泪也抑制不住,掉在地上弄湿了一小片。
交换戒指时,爸爸轻轻地扶起妈妈,方便她能看到罗布把戒指戴到贝茨手上。
妈妈用力咧开嘴尝试笑起来,尝试了几次失败了。贝茨不忍心看妈妈难受,拥抱了妈妈。
接着,牧师宣布他们结为夫妻。
仪式结束后,妈妈说,“我准备好了。”她把家里的各类账户的密码写在了笔记本上,自己拔掉了氧气管。
妈妈叹完最后一口气,眼睛就暗淡下来,下巴也松弛了。爸爸用手轻轻合上了妈妈睁着的眼睛。
妈妈的葬礼结束后,爸爸和贝茨开始收拾家里有关妈妈的一切东西。
贝茨的崩溃开始了。
最开始,她只是在妈妈床底下发现了四十多双没有穿过的高跟鞋,还有很多花里胡哨的劣质珠宝。浴室柜上面的沾着尘土的验孕棒,也让贝茨感到不可思议。
没几天,爸爸翻出了妈妈的文件箱。里面居然有一张贝茨13岁时办的信用卡,这张卡已经超支了。
贝茨一路狂飙到家,看着妈妈的文件箱,感觉上帝玩了一个黑色幽默——那个盗窃一家人身份的窃贼,很可能就是她自己的妈妈。
文件箱藏在发生过火灾的储藏室里。
储藏室着火那天,爸爸尝试用水管把火浇灭,但是妈妈阻拦着,拨打了911。最后里面烧得面目全非。
文件箱里有好几家银行的账单,有个账单还是妈妈曾经工作的银行发来的。另外还有几十封申请信用卡的拒绝信,其中一封是妈妈在外地给爸爸申请银行账户的拒绝信。有些批准通过的信用卡,年利率高达521%。
贝茨看到自己的“信用卡”和出生证明放在一起。她寻找了二十来年的真相,就堂而皇之地藏在家里。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爸爸不停地重复,“你会相信这些吗?”
贝茨说,“我没办法相信,可这是事实。”
接着,贝茨像法医一样,在家里进进出出,翻箱倒柜。她在妈妈的衣橱后面,找到了好几个旧钱包。在一个红棕相间的条纹钱包里,有一封叠起来的信。这封信是外公的。
外公曾经因为药物滥用,被吊销了驾照。为了能继续开车上路,外公必须向州政府提供证明,并购买特殊汽车保险才可以。
贝茨猜测,妈妈帮外公填写证明材料时,了解到了外公所有的个人信息,趁机申请了一张信用卡。这张卡额度不高,利息不低,符合外公的信用情况。妈妈从这张卡上套现了几千美元,没有任何还款记录。
妈妈清楚外公的身体状况不好,随时可能离开人世。所以她盗用外公的身份办张信用卡套现,不会背负任何压力。
外公晚年凄惨,因病而死,没有留下任何财产解决身后事。最后,妈妈只能卖掉外公的破车,才能举行一个像样的葬礼。
贝茨靠着烧焦的墙壁,闻着陈腐的空气,一个家庭二十年的混乱不堪如这间储藏室一般,破败且凄凉。
事实上,妈妈去世前就有了败露的迹象,只是因为她重病卧床,全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病情上,没有纠结这些奇怪的地方。
妈妈住院时,爸爸找丙烷公司续费时,遭到了拒绝。
他们说,家里欠了他们900美元费用,还说贝茨家的账户每年春夏进入欠款违约状态,秋冬变冷的时候才会续费。这个账户上写着妈妈的名字,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十年。
爸爸不相信他们说的,他每年都会给妈妈一笔购买丙烷的钱。妈妈怎么可能不交钱呢?
丙烷公司解答不了爸爸的疑问,让爸爸结清之前的欠款,更改账户名字才能再继续使用。当时妈妈病情加重,爸爸也没有找妈妈了解情况,就照做了。
贝茨想过去家里经常停水断电断燃气,应该也是妈妈没有及时缴费。后来,在妈妈的一本发黄的书里,贝茨和爸爸发现了断电通知。
妈妈好像吞金兽一样,任何钱都不放过。
妈妈去世后,她的雪弗兰车牌照还剩下几天要缴税。贝茨和爸爸在电脑上登录车辆管理局的网站,系统提醒车牌不能线上缴税。
他们跑到车辆管理局时,才知道这辆车在银行抵押着,爸爸又很疑惑,明明这辆车的贷款几年前就还清了。
贝茨拿出妈妈的死亡证明,想过户给爸爸。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说,这辆车有欠税记录,需要补交税费,才能过户。
爸爸的脸变得铁青。他们回家后翻找汽车贷款缴清贷款的通知。
文件里显示那辆车自90年代中期购买以后多次延期还款。爸爸一直被蒙在鼓里,原本5年的贷款期限,20年后仍然有一部分没有偿还。
妈妈把还车贷的钱也吞了。让爸爸更伤心的是,妈妈一个手提袋里藏着卖钻石戒指的当铺收据。在妈妈眼里,能换钱比什么都重要。
贝茨还发现妈妈的银行账户里有一些拖欠财产税的付款交易,但是没有找到以前的纳税申报表。
税务问题很严重,尤其是对爸爸生活影响很大。
贝茨想调查到底,不让自己和爸爸背着债活一辈子。
在过去,为了不让贝茨和爸爸知道,妈妈在距离家不远的街道弄了三个邮箱,接收银行和各类生活的账单。
贝茨和爸爸找到三个邮箱的时候,它们已经被塞满了。妈妈生命中最后几个月病得太重,没来取这些邮件。
里面有一些卫星电视的账单和垃圾信件。其中有十三封来自国税局的特快专递,催缴欠下的税金。其中一封信件还显示他们的房子即将被没收。
贝茨给爸爸找了一个税务会计师,试图帮爸爸解决掉税务问题。但税务会计师告诉他们,妈妈已经13年没有交过税了,拖欠的时间太久了。他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贝茨研究了免除死者的债务法律条款。她原本想用自己也欠助学贷款的事情安慰爸爸,没想到爸爸告诉她,在她大学期间,他每年给妈妈11000美元用于支付贝茨的学费。但到贝茨手里只有3000美金。妈妈偷了贝茨32000美元的学费。
爸爸在贝茨面前总嘀咕,“我必须卖掉这个地方,卖掉所有家畜,到一个更偏僻的地方生活,才能解决掉债务问题。这是唯一的机会。”
贝茨和爸爸算了算妈妈的负债超过50万美元。
此外,妈妈诊断出白血病时,刚开始读博士学位。妈妈借钱申请了硕士和博士两个学位,背着爸爸又借了100万美元。
为了排查妈妈留下的风险,贝茨尝试登录了妈妈留在笔记本上的所有账户和密码,除了车辆管理局的,剩下的居然都无法登录成功!
贝茨设法登录了妈妈的Facebook账号,发现妈妈用的是婚前姓氏。
她以自己的名义发布了一条消息,告诉大家妈妈去世的消息。
接着,贝茨点开了收件箱,看到妈妈和一个女人说了一句很露骨话,“我喜欢我们一起做过的那些温馨的事情。”下面还有一些妈妈吐槽爸爸和贝茨的话,妈妈抱怨自己不能离开老家,埋怨小贝茨把她困在家里。
贝茨想,妈妈是因为讨厌我才使劲儿挥霍家里的钱吗?
贝茨想起了因为身份盗窃,和妈妈抱在一起哭的场景,想起冬天家里没有暖气,她趴在阳台上写作业;想起了只有果酱和罐头盒的冰箱,她去果园偷苹果;想起了自己拿着菜刀追来家里收费的水管工。她还想起了自己初遇罗布时的自卑。她还想起了那些质疑她的陌生面孔。
贝茨看着收信箱里的每个字都很扎眼,尤其是她看到自己结婚时候戴的铜戒指来自妈妈的出轨对象。
爸爸有收入稳定的工作,也有一个运营良好且盈利颇丰的农庄。即便妈妈不上班,爸爸的收入也足够支撑整个家庭。
贝茨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欠下这么多钱,为什么这么对待她和爸爸?
贝茨经过回忆和探访亲友,试图还原自己母亲藏着的真相。
她得知,在自己出生前,爸爸妈妈感情稳定且快乐。为了照顾外公外婆,他们搬到了外公的农场居住。这期间爸爸学会了管理农场。
爸爸一直期待有个孩子,但妈妈讨厌生孩子。爸爸劝了妈妈很久,妈妈才同意。有了贝茨后,妈妈变得刻薄起来,迫切地想要离开农场。
妈妈每天都会在门口等爸爸下班回家。爸爸一踏进家门,妈妈就顺手把小贝茨塞到爸爸怀里。爸爸每天上班都很累,回家还要照顾小贝茨,从来没有怨言。但妈妈还是不满意,经常抱怨爸爸。
妈妈这股怨气后来也到了小贝茨身上。
贝茨上幼儿园时,妈妈很少陪她玩。大多时候,贝茨只能和猫玩。妈妈漫不经心地看肥皂剧时,贝茨换台去看卡通片,妈妈会狠狠的责骂她。
过去这些年,爸爸妈妈的感情渐渐变淡了。妈妈睡觉前,爸爸就去谷仓干活或者待着;等妈妈睡了,他才回去睡觉。等妈妈醒来前,爸爸又起来干活。天天如此。
贝茨问爸爸,“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妈妈是身份盗窃的幕后黑手吗?”
爸爸只怀疑过妈妈出轨。
有一次,妈妈说去俄亥俄州出差,爸爸想帮她检查一下汽车。他打开后备厢,看到了一些SM的道具。妈妈给他解释,说情人节到了,想给他拍个视频。
那天爸爸想过跟踪妈妈,最后爸爸意识到他没那么在乎妈妈要去哪里,要见什么人。
爸爸从来没有把身份盗窃和妈妈联系到一起,“我和她一起生活了46年,这太难以置信了。”
妈妈去世后,贝茨舅舅来家里帮忙整理妈妈的遗物。
贝茨舅舅说,妈妈受外婆的影响很大,是最像外婆的人。外婆曾经把刚出生没多久的两个舅舅扔到孤儿院里,她去别的地方生活了几年,返回老家嫁给外公后,才想起把舅舅们从孤儿院里接出来。
爸爸补充说,除了自私的毛病像外婆,妈妈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也和外婆很像。有一次,中国跳棋打折出售,外婆一下买了十四盒,这东西买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妈妈和外婆确实有相似之处,但贝茨知道舅舅和爸爸并不能还原出真实的妈妈。或许妈妈曾经“怀疑”的那些亲戚朋友,知道妈妈更多秘密。
贝茨列出名单后,开始走访妈妈这些亲朋好友。
她先找到了和妈妈几年没有联系的哈丽特,她是妈妈曾经提到的闺蜜。
哈丽特回忆,贝茨妈妈好像从来没有被妈妈爱过一样,有一天突然问她,“你能做我的妈妈?”
这个问题吓到了她。
哈丽特说自己确实经常帮助贝茨妈妈,能耐心听她的抱怨,经常鼓励她。但他们只是朋友关系,甚至都不是亲密朋友,因为贝茨妈妈经常说谎。
贝茨妈妈曾经给哈丽特说,某天晚上,贝茨爸爸把一个又大又沉的勺子扔向她。还说贝茨爸爸会家暴她,下手狠。哈丽特追问她细节时,她要么就埋头痛哭,要么转移话题。
哈丽特问贝茨,“这个勺子是用来盛大炖菜的,你有印象吗?”
贝茨说,他们家从来不吃大炖菜,家里也没有这样的勺子。
哈丽特也聊到了贝茨,贝茨妈妈经常给她吐槽贝茨很难相处,不高兴的时候,会用头撞门框。等贝茨上大学后,经常乱花钱,每个月都要给很多钱,写很多支票。
贝茨苦笑道,自己是通过助学贷款才顺利毕业的。
贝茨后来还接到了哈丽特一个电话,“你和那历史教授怎么样?”
贝茨很疑惑,“什么历史教授?”
哈丽特说,“你妈妈说你和大学的历史教授勾搭到了一起,还说你们将来会结婚,”
贝茨生气地说,“我甚至没有上过历史课,哪来的历史教授呢?”
在哈丽特面前,贝茨妈妈装成了一个受丈夫和孩子压榨的家庭主妇。事实上,她在家说一不二,从来不参与农场的工作,甚至连家务也不会做。
贝茨不知道妈妈到底说了多少这样的谎话。她又找到了妈妈在银行工作时的助理马克辛。
她们在一个又老又暗的酒吧见面。
马克辛说贝茨妈妈很有趣,为了引起同事们的注意,妈妈会自己买花让人送到办公室。妈妈在办公室里经常说自己已经离婚了,杜撰和新来的男同事的绯闻,讲给大家。
贝茨替爸爸感到难过,她继续问马克辛,“她告诉过你身份盗窃的事情吗?”
马克辛说妈妈抱怨过信用卡的问题,后来又说不用担心,说家里老人很有钱,去世的时候留给了她很多财产。她补充说,“我确实认为她很有钱,她经常去乡村俱乐部,还在里面划船。”
妈妈也吐槽过爸爸,不让她做自己,交新朋友。马克辛见过贝茨爸爸后,觉得贝茨妈妈在说谎。
贝茨问她,“你觉得我妈妈有朋友吗?”
马克辛说,“当然有,只是他们是虚构的而已。”
贝茨在妈妈Facebook的邮箱里,找到了妈妈虚构的绯闻男友的原型比尔,也是妈妈的前同事。他说妈妈曾经开过一个俄亥俄州的银行账户,存了一笔钱。
妈妈的Facebook藏着比贝茨想象中更多的秘密。
她从妈妈的Facebook中找到了妈妈有几个年轻时候的朋友们。
这些朋友们看到贝茨时感到惊讶,妈妈没有给他们说自己有个女儿,倒是反复强调自己单身。
在他们眼中,妈妈会和两个不同的男孩在一起,有时候还会和女孩在一起。其中一个朋友说,“她和我们混熟后,就变得活泼起来了,那个时候我们想掰弯谁就掰弯谁。”难怪妈妈在Facebook上和他们打招呼的问候语都是,“宝贝儿,亲一个!”
这些朋友们提到了一个叫史蒂夫的人,贝茨感觉这个人可能是妈妈的出轨对象。
贝茨在Facebook上搜到了史蒂夫的照片,和爸爸居然长得出奇的像,只是皮肤更黑一些,过着奢侈的生活。
贝茨多次尝试联系史蒂夫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她想了解这个人和妈妈是否有不正当关系,有没有金钱往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后,贝茨了解到史蒂夫在一个船行工作。
史蒂夫并没有像社交平台上那样显得有钱,也不是妈妈口中卖游艇的销售员。
他把贝茨带到一间办公室,他说,“你妈妈在高中毕业后就消失了,在她30岁生日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说自己离婚了,但是没有孩子。”
当时妈妈穿得珠光宝气的,炫耀了她在电视台的工作以及遇到的名人。她有意识让过去的朋友们意识到她过得比大家都好。
史蒂夫还说,贝茨妈妈转学到高中时,是他们这帮朋友的跟屁虫,一直在努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是她所有的努力最后都会变成笑话。
贝茨此刻听到的母亲,好像一个陌生人,虚荣而渺小。
贝茨发现史蒂夫并没有和自己妈妈发生什么,不过是她妈妈对外界编造了一个情人对象而已。
在外,贝茨妈妈用谎言构建了自己的多重生活。
她以不同的身份混迹在各个交友圈,然后在不同的场合切换不同人格。在每个人眼里她有截然不同的性格。
在自己的家里,她试图通过谎言操纵每个人,尤其是贝茨和爸爸,通过藏匿家里的各类账单,编造了亲戚朋友盗窃他们身份的假象,切断和外界的联系以后,她彻底掌控贝茨一家的生活。
她利用了身份盗窃不予立案的特征,在美国,身份盗窃受害人报案的时候,警察首先怀疑的是对方是不是想欠钱不还,所以很多时候连笔录都懒得记下来。
贝茨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有两位受害者和自己经历相似,他们和妈妈的关系也不好——因为这些“妈妈”敷衍孩子自救的问题,爱自己胜过爱孩子。贝茨还记得,小时候妈妈会带着她去超市或者教堂,妈妈会戴着新买的珠宝向朋友们炫耀,“看看我的戒指。在别人的关注下,妈妈会显得比在家里有活力。
有一次,贝茨鼓起勇气说,“妈妈,我觉得你不应该再买珠宝了。”
妈妈却说,“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会伤害任何人。”
贝茨把自己从小的经历,与探访亲友了解母亲的过程,写成了一本书。在书里,她也试图解释母亲做出这些事背后的动机——她认为可能与心理疾病有关。
贝茨认为,自己妈妈可能是患有「强迫购物症」的精神疾患;而妈妈于不同场合自在切换人格,又很像是「解离性身份障碍症」,家人与朋友眼中的妈妈根本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母亲的童年也是一个巨大谜团,她在12岁便与他人发生关系,婚后也有秘密外遇。这些都可能是在童年遭受性侵后,受害者逃离痛苦所发展出的特征。她在青年时恳求离开故居,或许是要逃避什么人。
贝茨在书中的猜测只能到这里,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再也无法证明什么。
然而在这本书的众多书评当中,有那么一条,不仅看到了盗窃身份的犯罪,还关注了这个家长其它暴行:
“作者从细微的回忆中,发现到不少母亲不关心家人的线索:毫无内疚感、行事鲁莽、自私、过度自恋。此人习惯打压孩子的自尊,孩子闯出成就,她却抢先邀功。就在作者举起身份窃盗研究国家奖状的家庭合照中,母亲那灿烂的笑容──她正是逼迫女儿不得不开启这门研究的幕后黑手。”
这样的家长“很可能没有爱人的能力,而是喜爱以操控他人为乐。”
或许这种精神疾病,它不只出现在这篇故事的家庭里。
编辑:大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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