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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亦是少年
文／黄伟刚
深秋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干净得像一个少年的梦，湛蓝，深邃。
我窝在宽大的办公椅上看窗外的天空发呆。窝的意思是我靠着椅子，弓着背让自己的整个身体跟椅子的每一寸都贴近，顺便把脚也缩起来一起埋进椅子里。听歌的时候我喜欢这个姿势，因为这个姿势让人特别放松，就像我父亲吃饭的时候喜欢蹲着吃一样，没有别的，习惯而已。以一个自己特别舒服的习惯听喜欢的歌，情绪会随着音乐泛溢舒缓开来，身心有一种饱饮美味佳肴的满足感。
歌是陆金彪唱的，喃喃的声音在我狭小的空间里流淌。我喜欢这种喃喃的声音，很像伍佰唱“突然的自我”那首歌的音调，听歌的人情不自禁的顺着那个声音让情绪绵延。阳光从清源楼的玻璃上反射下来，有些晃眼。我一恍惚，忽然很想见陆金彪，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以前每次见他，他总是习惯性的甩一甩他卷曲的头发，鼻腔里呢喃着他酝酿的曲子，那个腔调很像桂西北那些道公读唱本的腔调。
人的很多习惯都是从小就养成的，陆金彪那种随地哼唱的音乐习惯或许就跟他从小喜欢踏歌而行的音乐梦想有关吧，而他的音调总是让我想到桂西北那些道公的腔调。据说音乐的缘起跟道教有莫大的关系，中国古代民间就有巫舞、巫风，中国古代礼仪也采用音乐礼宾和祭祀。《礼记·乐记》称，“祀天祭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道教音乐的渊源与远古的巫术有密切关系。本身为神秘的桂西北人，陆金彪被桂西北本土道教的唱腔耳濡目染，他的音乐受此影响也是显而易见。
陆金彪是拉烈人，都安本土歌手。五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大麦酒吧，我的同事观也介绍陆金彪给我认识，我受邀为他写了一篇推文，题目叫“陆金彪，一个为音乐俯身躬耕的行者”。推文发在河池文艺圈公众号，后来都安在线公众号转发，阅读量近万，对陆金彪反响很好。就是这个原因让陆金彪和我结下不解的缘，他以为我懂音乐，就经常把他唱的歌推给我，甚至多次发邀请让我帮他填词。他不知道，音乐对于我来说，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只适合远眺欣赏。像我这种粗鄙之人，是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去触碰这种高雅的艺术的。所以每次他邀我填词或者参加他举办的各种晚会，我都婉拒他的好意。但心底里由衷地钦佩他对于音乐的热爱。
大约是2018年开始，他张罗了几次歌手大赛。从唱响东方歌手大赛到魅力东方才艺大赛，爱唱歌的陆金彪搭建一个又一个平台，为同样爱唱歌的都安很多本土歌手铺路。搞比赛没有经费，七八月的大热天，他带着草帽一家家商铺地去找老板谈，找赞助，找场地，找灯光，找音响……后来他说，那些日子就是他在一个个地拾起自己的音乐梦想。其实，他在为自己筑梦，也在为别人圆梦。
前段我跟观也闲聊，我问他作为音乐老师，现在还想唱歌吗，他笑了笑说，除开学校有要求，其实已经不想唱了。我明白他的倦怠，就像他曾经说的，文艺在现代这个社会，都是圈里人在自娱自乐罢了。但他不知道，我曾经特别崇拜他，喜欢听他唱《九渡姑娘》。
跟观也同一批在唱响东方歌手大赛中闪耀的名字，大强、蒙俊逸等等，他们已经悄然消失于大众的视线，然而陆金彪还一直在坚持他最初的梦。我们不常见面，也不常联系，很多时候我得到他的消息，大都在短视频里看他的MV，看他去参加各种晚会的演唱。或者在朋友圈里看到他去那些山区乡村里给那些孤巢老人义演。看他分享的那些故事，那些孤巢老人因为他的义演节目而感动落泪的场景，我知道，那个少年还在逐梦的路上。
从歌手到唱作者，陆金彪走过一段长长的路。两年前的一天，他到学校来找我，还带来他创作的一首歌的小样。他说他要给那首歌拍MV，是来跟我商量借场地和借人的。这两样都很好办，刚好我也需要对外宣传学校品牌，而观也又是音乐老师，跟他也是好朋友，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他。后来他带来专门的摄影师，在学校取景，然后又跑到九顿天窗和高岭响水关分别取外景，拉着观也的女儿等几个学生一起，前前后后的跑，观也夫妇跟着他跑，给予各种指导。那首歌的歌名叫《家乡歌谣》。那个MV发布以后，我们学校的很多校友发信息给我，都是各种表扬，我第一次感受到音乐的魅力如此之大，也再一次感受到陆金彪这个名字的分量。
不久之后，他再次邀我为他的新歌填词，并把他做的曲发给我，拗不过，我硬着头皮答应了他。我拿那个曲子反复听几天，迟迟找不到灵感。他又特别上心，找人拟了合同来跟我签，我觉得更有压力了。
那个曲子调很平，节奏非常舒缓，像山泉顺着竹节滴落塘里发出的声音。又有些像桂西北土道教那些道公们的唱腔，喃喃自语。有一次我到古朝村下队，真正地听到瑶族朋友讲那种最地道的瑶话，瑶话我听不懂，但那个语调像极了那个曲子，我一下子似乎开了窍，想到陆金彪作为一个本土歌手，始终关心关注着我们家乡的每一件事，甚至每一个符号。他的身上流淌着不正是我们祖祖辈辈都安人的特质吗？坚强不屈，桀骜不驯，在这沟壑纵横的山林里春耕秋收，用汗水书写着幸福的模样。回来以后，我给那首曲子填了词，歌名叫《幸福的模样》。
后来，他找人帮他拍了这首歌的MV，还发给我。视频里的他划着竹筏在刁江上放声歌唱，视频唯美干净，江面开阔，是我深爱的湛蓝。
两个月前某个晚上，他发信息给我，问我有没有空，想跟我闲聊，我停下手中的事跟他闲聊了一个晚上。在手机里，他发了很多他唱歌的视频给我，有他近期很火的视频《龙布情》、《家乡的十字路口》。也有他早期去参加各种晚会和各种到村里面义演的视频。他说哥你帮我看看这些视频好不好，听听我唱得好不好，他说哥你知道吗，我们去义演的时候那些老人特别特别高兴。他说我真没想到他们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村庄，没有现场看过演出。我说我信你，因为我奶奶就是这样。
他絮絮叨叨语序颠三倒四，我猜测他应该是消耗了不少花生米之后才给我发的信息，我猜测他这几年走过的路并不容易。一个人只有梦圆半路准备水到渠成时最容易激动。在我还想着怎样安慰他时，他突然告诉我他想办演唱会，正在筹划当中，打算在今年的十二月份举办，要提前预约我，真心希望我能够到场。这么好的事，我当然满口答应了他。
后来，我把陆金彪想要办演唱会的事情告诉观也，观也笑着说，这是他小时候的梦想，现在他的梦还在！观也轻轻一叹，叹息里有些沧桑。
我想起鲁迅笔下的闰土，那个拿着钢叉的勇敢的少年，多年以后彻底改变了，但是陆金彪，他还是那个一头卷发，眼睛深邃发亮，喜欢在鼻腔里发出像桂西北道公那种呢喃声音的少年。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繁星满天，深邃得像一个少年的梦。
作者简介：黄伟刚，男，都安作家协会会员，80后一位有温度的人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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