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俗语 “春吃芽,夏吃瓜,秋吃果,冬吃根”。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一年四季不同季节,要多吃当季的果蔬。
前些日子上菜市,发现菱角上市了。想到菱角是一种当令的果实,于是抓了几把买回来。煮熟了才发现,肉太嫩,软塌塌的,水滂滂的,不好吃。也许是我性急,买早了,菱角还没长老,口感不好,跟我小时候吃的菱角的口味无法相比。记得老家的菱角,肉质软硬适中,板板的,面面的,好吃得很。
除了口感,江南菱角的“长相”也无法与我们老家的相比。老家的菱角有四只角,生菱角外皮呈青绿色,有的带点红丝,煮熟了就变成褐色带赭红。我小时候喜欢把菱角立在桌面上,看上去像一匹骏马,威风凛凛,像是关公的赤兔马。要是把十几只菱角排成一排,就变成了一支威武雄壮的大军,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三国演义》中的战斗场面。
长大后,到了江南,看到菱角,吃了一惊。真奇怪,这里的菱角竟然只有两只角,像是战马被砍掉了双腿,躺在地上,无法站立,奄奄一息。这使我联想到了一个民间传说“泥马渡康王”。说的是靖康二年,金兵攻陷汴京,北宋灭亡,康王赵构仓皇南逃,朝廷迁到了扬州。金兵继续大举南下,即将攻到扬州城下。赵构闻讯,连夜出逃,藏匿在江边神祠内,月光下忽然发现祠中泥塑马动了起来,于是,骑此马渡过长江,逃到了杭州。“泥马渡康王”故事显然是编造的,是想证明赵构是“真命天子”。要我编故事,我会说两条腿的菱角是战马变的,是金兵骑的马到了江南陷入泥沼,马腿拔不出来,最后只剩了两只脚。金兵靠骑马作战,可是,北方的马到了江南水乡无法奔驰,发挥不出优势,金兵再也无法纵横捭阖。南宋才得以在杭州偏安一隅,延续了一百五十多年。
宋代诗人林升曾写过一首诗《题临安邸》“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讽刺南宋朝廷沉醉于江南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贪图享乐,不思故国,不仅不想收复中原的大好河山,还把抗金英雄岳飞杀害了。我自幼看《岳飞传》,看到皇上杀害岳飞,心中愤懑不平。现在想来,康王杀害忠良,实在是自残行为,像是自己砍断了战马的两腿,把自己变成了站不起来的两角菱角。
有朋友告诉我江南也有四角菱,我上网查了一下,确实是有。但那四角菱,腿短腹鼓,像肚大腰圆的贪官。而家乡那种气宇轩昂的四角菱却没找到,我担心,我小时候吃的那种四角菱现在怕是绝种了。
江南的菱角不仅少了两条腿,有的连颜色也和我们老家的不同,是紫红色的。江苏有一首民歌叫《采红菱》,可见江南一直就有红色的菱角。《采红菱》表达缠缠绵绵的爱情,消磨人的斗志。红菱跟灯红酒绿倒是有些相配,好看是好看,但味道并不好。
《采红菱》又名《采菱角》,后一种说法与我们老家的倒是相似。这首歌起源于南京郊县高淳。高淳与安徽接壤,离我们老家只隔了一条大江,直线距离并不远,因此,说法也差不多(家乡土话叫“摘林格”(菱角)。
老家还有一种野生小菱角,我在外地没见到过。这种小菱角个头小,四角尖锐,外壳十分坚硬,想吃它还不容易。要是用嘴咬,说不定要磕掉你半颗牙。正确的吃法是用切菜的大板刀在它“背上”斜着砍,要用点“脆劲”一下子斩开,之后一掰两半,放在牙齿上咬,才能吃到里面的肉。小菱角的肉面面的,粉粉的,味道浓,像板栗,好吃。只是吃起来费事,一口咬着,粉子直“煞”(土话“掉落”),肉吃不干净。如果说大菱角是战场上骑马的将军,小菱角就像是跟在后边的小兵。大菱角有时候吃到坏的,但小菱角很少有坏的,虽说是小兵,但忠诚有加,坚强得很。但四角菱角因角刺多,有时候也受冤枉,家乡有句歇后语:“麻袋里装菱角——里戳外捣”,形容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心术不正的人。这话把无辜的菱角给连累了。
菱角大多生长于乡村水塘,我从小在城里长大,见识不多。不过,也曾见过一两次采菱角,地点在我家后门口附近的洗耳池,那场景至今记忆犹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洗耳池是半荒野的水塘。水塘里长着些荷叶,到了夏天荷花开了,很美。1960年前后,粮食紧张,不知什么人在塘里种了菱角,长得很茂密。到了采菱时节,有人划着腰子盆在菱角叶子里穿行,一边划船,一边翻掀开菱叶,叶子底下藏着大菱角,看得叫人眼馋。菱角肚子有一段茎连着根,像是婴儿的脐带连着母体。采菱人掐断“脐带”,就摘下了菱角。菱角采完之后,那水塘就不再有人看管。于是就有人下塘采摘菱角菜了(土话叫“菱阳菜”)。菱阳菜是菱叶下细嫩的根茎,上面长着纺锤形的泡泡,说是里面有虫,必须砸扁了才能吃。
那年头,菱阳菜是我们常吃的下饭小菜,菜市上有卖,算不上正经蔬菜,价格便宜。菱阳菜一般炒着吃,放点红辣椒丝“跳跳”(炒炒),吃起来美味可口。写到这里,我口中泛出一股菱阳菜淡淡的香味了,那味道比我现买来的菱角要好吃得多。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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