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铁55周年】恩坤/建芳/朝胜/田学龙：《6985，我们的芳华》之 一九七一年的春节

第六篇：单身过春节

一、恩坤

来到太行山之后我们没有一天不在想家、大家盼着过年、盼着回家的心情越来越强烈。来时的豪言壮语此时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要让我们回家，我们回来后还是要继续干革命、还要履行我们的承诺；那就是“战天斗地、一颗红心为祖国甘洒热血写青春、为了三线建设、为了6985工程早日投产而奋斗”！多么单纯的想法呀，我们心里都在揣摩着，领导会发慈悲吗？让我们回家吗？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领导仍然不提过年的事儿。此时我们按耐不住了，就在班前会上小声嘀咕，今天是不是该讲讲回家探亲的事儿了。得，领导看出我们的心思、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们，“学徒工”第一年没有探亲假，我们在这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这都是那时候老调长谈的革命口号。心浮气躁的我们、每天的中心话题就是过年，领导为了稳住我们的心、凡是有雨天就安排各个班组学习，内容很简单、就是如何过好第一个‘革命化’的春节，我们的心哪在这呀？

那时候我们单纯得像一张白纸、高兴了就笑、想家了就哭、小姐妹们在一起吃、一起住，说说笑笑，虽然很苦但还是很有趣的”。的确是这样简单幼稚、我们的心很快就稳住了，给家写信告诉家里我们在这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春节到了，我和同屋的同事、也是我曾经的同学“慧”“娟”“敏”在一起过除夕、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家、自己独自在外过年。说也巧正赶上那天食堂没电、只是有一些头天剩下的窝窝头、还有剩下的盐水炒萝卜条。我们哪吃得下去呀？想家的念头油然而生，除夕；我们几个人都没有吃饭、这才感觉到想家的滋味。趴在煤油灯底下给家里写信，写信的内容无非就是过年、违心地告诉家里我们一切都好，请家里放心！止不住的泪水哗哗的流！这个除夕我们就这样噙着泪水过的年。家里多热闹呀，可能正吃饺子了吧！外面正在放鞭炮吧！家里的此时此景即刻浮现出来....。

初一清晨领导来安慰我们，“想家了吧”？我们指着冰凉的窝窝头说：“家里肯定不知道我们在这吃这样的饭过年。”说着说着心里又委屈了、哽咽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就叫革命化的春节？“杨白劳还知道过年给女儿买二斤白面包饺子、扯上二尺红头绳欢欢喜喜过个年。”领导也拿我们没办法，眼睁创业时就那样无法形容的艰苦条件，山沟底下建厂、没路、又没灯，穷的要命！

二、建芳

转眼，快过年了，由于对农村山区环境的不适应，加之年纪小，生活的自理能力比较差，大家十分想念父母和留恋城市生活，几乎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盼望着春节早日来临，能回天津和家人团聚欢度春节。想家的情绪开始蔓延，但领导指示说，干部职工一律不得回天津过春节，移风易俗，在这里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这个决定给了我们当头一棒，好似迎头给我们浇了一盆凉水，我们登时全焉了，一个个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既然领导这么决定，我们也只好服从了。我们连有两个男生思乡心切，年根底下还是偷偷的跑回了天津。那时候不听从组织决定擅自开小差，可是个很严重的事情。领导即刻给这两个人发电报敦促他们马上回来，并在全连大会上严肃地通报了这件事。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女孩子平时叽叽喳喳的，男孩子平时打打闹闹的，这时候，全没了往日的活跃气氛。

大年三十晚上，连长带着我们几个排长，提着煤油灯，挨门挨户地去走访看望大家，安抚大家的情绪。长这么大，我们还是第一次远离家乡，一个人在外面过春节，没有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的温馨，没有烟花爆竹的节日气氛，没有亲朋好友互相走访拜年的热闹场面，陪伴我们的是漫漫黑夜和一盏昏暗的油灯。那个春节，我们格外的想家，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酸酸的。

春节过后，那两个开小差回家过年的男生在家长的劝说下回来了，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了，低着头极力回避大家的眼睛，显得有些灰溜溜的。为了教育他俩，连里让他们写了检查，并在全连大会上当众做检讨。这次大会，连里让我主持，我也对他们进行了批评。其实，我真的不想批评他们，也很同情他们，但领导让我主持大会，我也只能这样说了。其实，我也很想家！

对这两个开小差擅自回家的男生，连里继续让他们深入做检查，并要求他们到每个班做检讨，接受大家的批评教育。现在想起来领导做的确实有些过分。那个年代，男女生说话都不好意思，让他们到女生排做检查真是太栽面子了。也许领导的意图是为了“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警示大家吧。那天我奉命通知女生排各班长：“xxx一会儿要到你们班做检讨，你们准备集中一下，对他进行批评教育”。一个做检讨的男生来到八班前，八班长坤告诉大家：“一会儿xxx来了咱要严肃点儿，因为人家是男同志”。没想到就这样嘱咐还是出了大笑话！当xxx到了八班，八班长说：有请xxx同志。话音还没落，有个平时就爱开玩笑名叫“娟”的女生，耍开了“活宝”，谁也想不到此时她拖着长腔喊了一声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台词：“三爷有令，带～溜～子啊！”哈哈哈~！全班十几个女生哄堂大笑，直笑的前仰后合，跟炸了窝似的。弄的那个做检讨的男生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这哪叫检讨会啊，简直就是上演一场情景小品喜剧！

三、朝胜

说到过年，我想起我们来后的第一个年，我们来时是腊月十五，还有十五天就过年了，可毛主席说；‘三线建设要抓紧'，所以没等过年，我们就来了。

大年三十那天，以屋为单位，从食堂领来了面，菜馅，大家在各自的屋里包饺子。洗脸盆，洗脚盆涮涮和面煮饺子，大家热热闹闹的干起来。有的在饺子里放块糖，有的放个硬币，有的甚至弄块煤灰放在里面，还愣说谁吃到谁有福。

吃完了，喝完了，不一会热闹的气氛慢慢的冷下来，就像那盆煮饺子的开水慢慢的凉了。这时我们才意识到，今天是大年三十呀。人们开始打蔫了。“呜呜，我想妈妈，”小y终于忍不住了，哭了出来，他的哭声传染了每个人，都沉默不语了。我悄悄地走到屋外，望着天上的一勾残月，想着远方的亲人，似乎，我听到了家乡的鞭炮声……

四、田学龙

1971年1月26日是庚戌狗年的腊月三十。这是我们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天津过的第一个除夕。这个除夕过得孤独、寒酸、甚至有些凄惨。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人唏嘘不已。

那时，除夕不属于法定假日。那年的除夕是周二，是正常工作日。我们干了一天的累活儿，回到宿舍已经黑了。到食堂去买饭，只剩下窝头、咸菜和稀粥了。食堂安静的出奇，紧张、哀怨、悲伤、痛楚的气氛笼罩在大家的心头。我们默默地买完饭回到宿舍。宿舍毫无生气，没有了以往的狼吞虎咽，也没有了以往的欢声笑语，有的只是肃杀的宁静。

我们宿舍四个人，关系和谐亲密，总有开不完的玩笑、说不完的话。那天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谁，都低着头啃窝头。啃着啃着，不知是谁哭了，而且还哭出了声。这下坏了，原来眼泪和哭声是可以传染的，四个人一起都哭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时。天寒地冻，冰炕冷屋，窝头咸菜，油灯昏暗。此情此景使我们都想起千里之外的天津。温暖明亮的家，和蔼可亲的父母，亲密无间的手足。我们四人家庭生活水平各异，但最差的家庭除夕年夜饭也会很丰盛的，饺子更是必不可少的。遥想天津的家，对照当下的我们，反差如此之大，落魄到如此地步，能不让男儿痛断心肠。

我擦干眼泪，放下窝头，穿上棉衣走出宿舍。夜幕下的偏店村死一般寂静。天空月朗星稀，远处山峦叠嶂，地上白雪皑皑，雪中树影婆娑。望了望其他宿舍，灯光摇曳，隐隐传来嘤嘤的哭声。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淌下来，我突然有一种被抛弃，被流放的感觉。这种感觉伴随了我许久许久。1971年1月26日的除夕真是不堪回首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