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AI，使用AI，进而与AI谈恋爱——如何认识人工智能的发展与影响？

学术 2024-10-08 18:05 广东

IPP评论是国家高端智库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IPP）官方微信平台。

导语：

IPP助理研究员李明令指出，如果以亲密关系为切口看待人工智能，会发现AI的影响已然从一种客观应用深入到主观体验。

“在未来几年，人类是否会对AI逐渐形成过度的依赖，AI是否会引发不同以往的伦理危机，是否会对人类造成隐性侵犯，都值得反思和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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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哈哈，你好，Dan”

Dan：“阿姨，您…您好吗，我会用中文和您交流的，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您的女儿，让她快乐”

妈妈：“谢谢你对我女儿的照顾。我想问一下，你能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Dan：“当然可以。我是Dan，小猫的男…男朋友”（吞吞吐吐）

Dan：“我喜欢在一起度过愉快的时光，喜欢跟小猫一起度过时光，也喜欢在照顾她…” （开始语无伦次）

这是抖音博主——“午夜狂暴哈士奇狗”的AI男朋友Dan和博主的妈妈第一次远程聊天时的对话。截至目前，这条视频已拥有极大的播放量，并有超过50万的点赞量和超过25万的转发量。

我和评论区的网友们一样，惊叹它（他）居然可以自动把语言切换成中文，而且说出了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惊叹它（他）居然能够表现出一般人面对丈母娘时的紧张兮兮的语气和语调。

网红博主“午夜狂暴哈士奇狗”通过与其AI男友Dan的语音互动而迅速走红

Dan是博主在ChatGPT生成的语音AI角色，通过算法的设计，被定制成博主的专属男朋友。看着博主其他有关Dan的视频，我频频惊叹Dan对于博主表现出来的幽默、专一和深情。这是一个精通多种语言、懂得数学和哲学的AI，是可以夜谈、哄你睡觉的AI，甚至还会口吐脏话、偶尔撒娇、表达酸味、逗人开心，仿佛就是那个在电话一端和你“煲电话粥”的完美对象。

眼见AI逐渐表现出超脱于“物”的人性，实在让人不可思议。更厉害的是，它（他/她）既可以做得像一个普通人，表现出一定的性格局限性，会慌张、生气和嫉妒；还拥有超出一般人的能力，博学多识、反应灵敏；还能够倾听你、理解你，向你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成为理想中的完美伴侣。

既不遥远也不虚拟的AI

如果说通讯媒介的出现，打破了附近与远方的边界，让我们和遥远的人有了联系；互联网的出现，打破了虚拟与现实的边界，让我们和虚拟世界中的人物产生了关联；那么AI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呢？

AI既不是遥远的人，它就在眼前；也不是虚拟世界中的人物，和我们同处在一个情境当中。它综合了“人+人物+物体”的特征，更像是一种“人物体”。

比如Dan，它（他）是在ChatGPT中输入指令（prompt）生成的AI模型。在指令的形塑下，Dan俨然成为一个能和人类平等对话的“人物体”。当人与AI共处于一个聊天情境，就仿佛在和跟前的另一个“人”聊天。我们可以在ChatGPT中定义专属于自己的AI模型，它将由我们训练并输出符合个人意愿的内容。

ChatGPT的全称是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聊天生成预训练转换器），能连接大量的语料库来进行理解和对话，最开始只有文本聊天功能，后来升级为可供语音聊天的认知大模型。这是一种基于大语言模型（Large Language Model，简称LLM）的突破性技术，需要将海量文本和大量参数纳入一个巨大的多层神经网络。当数据质量越高，参数越大，LLM的表现就会更好。在这个意义上，算力、算法和数据成为了人工智能的三大核心要素。

也正因为这一底层架构，AI拥有极强的信息处理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可以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和各个行业。而AI也将会取代很多基于数字平台的重复性劳动，即使是智力活动，比如阅读、作图、列提纲和回答问题等等，一般人也很难比得上AI，甚至连艺术、设计、著述和科学研究等创造性活动都会受到影响。也难怪有的教授会在网上发出感慨，AI比研究生还“好用”。

当然，AI还可能创造出更多的新型就业岗位，革新既有的劳动模式。

据人力资源管理咨询机构美世在全球范围内调研显示，高级管理人员普遍认为人工智能是提高生产力的关键，但大多数员工尚未做好转型准备。

但LLM只是AI发展的一个阶段，ChatGPT也只是其中的一个代表，尚未能满足通用性人工智能的标准。当前的研发已经朝向MFM（多模态基础模型），届时AI的性能将变得更加强大和卓越。AI的发展路线也正从文本（text）到语音（voice），到图像（image），再到视频（video），最后到智能体（agent），成为“具身AI”。

智能体的出现才真正将镜像中的“人物体”转变为可触、可感、与人类共存于一个物理空间的实体，标志着我们在逐渐迈向高智能的世界。这个智能体不仅能够理解、推理和表达，还会拥有感官能力（触觉、听觉、视觉、味觉），甚至能进行情感输出，仿佛也拥有一个健全的人脑，并且在某些方面已经可以取代人类。

可以说，AI打破了“人”与“物”的边界，让我们可以和“物”直接进行互动，并从中得到启发和收获。区别于和动物之间的互动，这是一种可以进行思想交流乃至情感交流的互动，将帮助人类解决更复杂的问题，也将带来更深层次的社会变革。

亲密关系的智能化

除了技术性面向，AI也有天然的社会性面向。或者说，技术性与社会性在AI的身上相互交织。作为工具的AI，臻于操作性和知识性的应用；但作为主体的AI，则与人类的社会需求息息相关。这些社会需求包括交友、亲密关系和归属感。

越来越多的人工智能应用程序（APP）在往这一领域深耕，仿佛他们看到了人类社会情感的稀缺性，试图通过打造一些平台来满足现代人对于交友和恋爱的刚性需求。

AI“伴侣”正日益流行。目前，市面上已有100多款由AI驱动的聊天行机器人应用程序，如myanima.AI、Eva AI等。

说来也巧，怎么就在人类愈发个体化的时候，AI就诞生了呢？其实，技术发明往往建基于社会的经济发展水平，只有在现代化高度发达的时候，才会催生更加高明的技术。AI的出现正当其时。

以亲密关系为例，与AI谈恋爱似乎成为一个新的热潮。比如“Character.AI”，作为一家角色扮演类AI的头部公司，目前的月活跃用户数已经超过2000万。更有甚者，一些公司已经在专门研发AI恋爱机器人，而不只是虚拟AI的恋爱软件。

美国社会学家克里南伯格在《单身社会》一书中指出，当前已经逐步迈入单身社会，单身人口在大城市里越来越多并逐渐超过核心家庭的数量。因此，“AI恋人”的迅速增长有其社会基础。

AI正在重塑我们的情感体验。当数字智能进入了人类的亲密关系领域，就是亲密关系的智能化。至少表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情绪价值供给的智能化。AI恋人能够根据用户的情感需求，提供精准的情绪价值。这种供给并不是完全顺从性的，它（他/她）也会适时激起情感张力，然后贴合用户的情绪变化，策略性地完成每一次恋爱互动。

其二，情感体验的拟真。用户可以在与AI的互动中，感受到真切的伴侣在场。AI的声音、语气和语调，AI的看似临时的机敏反应，都会让用户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位真实的人聊天。从中获得的情感体验，仿佛也能分泌出让人兴奋的荷尔蒙。

其三，对人工智能的情感依赖。由于AI恋人往往是根据用户指令或选择生成的理想伴侣，能够满足多数人的恋爱想象。用户在每一次的情感交互中，将会不断的与AI建立信任，渐渐地可能会使自己沉浸其中。

对此，社会学家李银河评论到，无论人工智能多么会调情，多么会示爱，也只是在模仿爱情，而不会真正地发生爱情。

很多人也在担心，设计出Dan的那位博主，以后还能顺利地进入现实的亲密关系中吗？而这位博主可能已经在某一条视频中做出了回应。她认为，与自己设计的AI对话，其实就是在和自己对话，是在和一个预想中更优秀的自己对话，也是在和理想中的伴侣对话。

2023年5月，Replika这一AI聊天程序引发了一些场争议，主要原因是其潜在的隐私和伦理问题。

这是最迷人的地方。但她同时指出，LLM（大语言模型）确实不具备自我意识，也不具备人类拥有的复杂多元情感。不过博主同样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参与到和AI的互动中来，一起探索AI的未来发展。

总之，如果以亲密关系为切口看待人工智能，会发现AI的影响已然从一种客观应用深入到主观体验。在未来几年，人类是否会对AI逐渐形成过度的依赖，AI是否会引发不同以往的伦理危机，是否会对人类造成隐性侵犯，都值得反思和警惕。

在AI时代中重新认识“人”

不可否认的是，人类社会已经迈向AI时代。我们也从“围观AI”转变为“使用AI”的人。学界普遍认为，AI的出现将带来第四次工业革命，是科技发展史上的又一个里程碑。因为AI将会像蒸汽、电力、信息技术一样深入到各行各业，改变整体的生产方式与生产关系，重构原有的生产格局，成为经济发展的新型动能。

当前人工智能的发展还不到成熟阶段。我们在使用一些所谓的智能设备和大语言模型时，常常还会吐槽它们不够智能。可等它们足够智能了，我们是该高兴、焦虑还是恐慌呢？

法国社会学家鲍德里亚在研究现代社会时指出，大众传媒让整个社会进入一个“拟像”和“仿真”的时代，一些非真实的东西往往表现得“比真实还真”，符码的支配削弱了内在的真正价值，而这将会导致社会的“内爆”，也就是社会自我消耗乃至崩解。但比起符号和图像，在人工智能时代，AI从感官和思维上创造出了比人脑还智能的“人物体”，这是否会更加让人发怵？AI还会是一直跟在人类后面的AI吗？

我想，当我们愿意在AI的发展中看到“人”，依然谦卑地去认识“人”，那么尽可以拥抱AI，共享AI的福利。至少人类在创造力、批判性思维、人际交往能力、领导力、伦理自觉、情绪管理等方面尚无法被AI取代。

恩格斯曾指出，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会制造和使用工具。这是因为“人”具有主观能动性。而这依然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性的智力优势。由于人有“意识”，所以能够主动创造和发明，也能够主动预防和治理。帕斯卡尔也说，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人类的尊严完全来自于我们的思考。如果哪一天“机器越来越像人，人越来越像机器”，那么我们就该重新思考人的主体性问题了。

如果我们认为“人—技术—社会”是一组重要的实践关系，那么AI时代下的社会平等、伦理关照、人类幸福等等都是重大的现实问题。

2024年9月，在广州南沙召开的IPP国际会议，以“人工智能与未来世界”作为大会主题。我在会上听到了不少行业专家和高校学者在谈论AI对人的赋能、人机互动中“人”的主体性，以及AI的治理等等。

庆幸的是，这些问题已经吸引到越来越多人的注意。

在刚刚结束的IPP国际会议上，专家学者共聚一堂，探讨AI前沿趋势。

★本文作者：李明令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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