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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几秒
文/郑境栩
在我的城市里，黎明到来前路灯总是先熄灭的，于是整个世界到处黑漆漆的，最脆弱的我们就会在这种时候爬出来。
我是在高三的时候发现的这件事。
许是那时乌云常压明月，我饱受失眠之苦。实在因失眠暴躁了，经常会偷翻出宿舍，来到我的秘密基地——我不久前找到的宿舍后一片荒废了的建设用地。点根千辛万苦偷渡到学校的中华，让阵阵烟雾陪我过夜，排解心中不可名状的烦郁。
又是一个无眠夜，我驾轻就熟地绕过宿伯泛光的窗，攥着中华和打火机，做贼似地出了宿舍大门。一出大门，渴求已久的自由迎面扑来，我摆脱了难以述说的苦闷，像在大海里遇难的人，吃了无数海水，肺要炸开时突然够到的可以依靠的浮木，我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暂时的。我正欣喜着，叼着烟，低着头，点着火，吊儿郎当地走向秘密基地。
推开大门，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与往日的不同，在那昏暗的路灯下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个人。那时候什么都不怕的，居然就这样的上前了，想着细致看看究竟何方神圣。
噢，是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她正在掩面哭泣。
不知怎地，我却额外能理解她。我同她一齐坐在马路牙子上，沉默着。那盏路灯就这样照着我们四周，除却四周的光明，周围都是黑暗的。我至少还有香烟的燃起的火星，也算是有了对前方的照明，而她，她却什么都没有。我自认是个自私的人，在那刻只想把所有心疼都给她。她什么都没有，一个人被困在这四周的光明里，全不知前路几多歧路。
我想她现在是需要陪伴的，我也只能给她无声的安慰。于是就挨着她坐下来，默默地吸着烟，把烦躁随着烟气吐出身体，她抽泣着迷茫，我们就这样默契的，互不打扰。
她终于肯抬头看我了，只是一抬头，我就跌进她那如碧湾清澈的眼里。我单盯着她眼中的世界，她眼里仅我倒影，她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一种不切实际的梦想延上我的大脑，我在她的世界里迷失了。
见我痴呆的望着她，一阵红晕弥漫在她不健康白的脸上。不，她绝不会察觉我的梦想。当我打算低眸时，一阵熟红的，浓烈的红杏味飘进我鼻子，我忍不住细嗅，抬头一看，噢不，不是杏子，是她的羞涩，刚刚那阵红晕并没有散去，却招摇地呼朋引伴地，更多红晕来了。我绝不低眸，我要看清她，可却怎样都看不清。
我震惊于一个人的脸怎红成这样时，她抬手触了触我的身体。蜻蜓点水的，随后一阵风吹来，那触后的感受就胡乱地，零散地零散了。
我抬手猛吸一口烟，重气释放了所有幻想，想借香烟的苦涩驱赶欲望。
她的手，轻轻搭在我的嘴上，应该是白的，如和田玉般，应该是细的，像玉著样，我看不清。
视线上移，对上她的眼睛。我好像在她眼里的读到了落寞，不甘，孤寂，难以言说地交织在一起。
像我。
奇怪了，我竟然觉得此刻，她就是我。
那样的脆弱，像一只身在囹圄的困兽，被周围的桎梏桎梏着，被周围的黑压黑压着，寻不到出路，找不到归宿，拥有的只有前途的一片迷茫。我想和她交流，可话到嘴边，又飘零到不知哪去。
我就一直望着她，她也一直望着我，我们像和这个世界伴生而出的一对雕像，热烈又沉寂地望着彼此。
直到被烟头烫到的刺痛将我拉回黑暗中。
我却不想那么快和她告别，于是又拿出精心计算过根数的烟，点燃。
我知道这包烟是我这个月的精神慰藉，只是此刻，我只想留在她的身边。
于是，夜，又陷入死一样的寂静，空留着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记不懂那时候呆坐了多久，只记得墨一样的夜里灌了水，冲淡了黑的纯粹。路灯终究被黑暗吞噬，整个世界伸手不见五指。
黑，真黑，如果没有身旁的抽泣声，我真会认为自己的五感都被这黑给剥夺了。
在离黎明前几秒的空窗里，身体深处，涌上一股顾影自怜的渴望。
我，吻了她。
比起惊讶，先达到我的是她惊人的苦闷，比这夜还要黑，还要深。像是独行的旅人，从远古一直走到现世。奇怪的是，我居然与她共情着，像通过这一吻，我们的心脏开始奇妙的同频。不对，这个时候，她就是我，我也成了她。
这是惊天动地的一吻。
良久，当天边泛起鱼肚，我们才分开。
“谢谢你！”
“有什么的，我都没做什么啊。”
这是我们今晚第一个对话。
“我送你回去吧，要早读了。”
“好。”
我又点起一根烟，望着丝丝烟缕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奇幻。
像她一样。
只是，当我起身后侧身望去，身旁并无一人。
我皱着眉，随后却莞尔一笑。
我不担心她，因为，她就是我。
作者简介：郑境栩，男，汉族，广东省揭阳人，现就读于广西外国语学院。喜欢吃路边摊，最喜欢买一堆吃的把自己撑饱。爱吃好吃的，梦想是吃遍世界所有美食。喜欢听爵士乐，最喜欢Amy.Wine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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