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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闻谈】总1186期
长安菩提寺传奇
作者：孙 红
周末，早起看书。读根据唐朝笔记小说《酉阳杂俎》新编的《大唐奇妙故事集》，看到长安城的菩提寺，串起一溜别有味道的传奇。
烟火繁花之地的梵音
很多城市都有一条街巷或者一片街区，外地人很少听闻，本地人或笑容暧昧或避而远之，这就是或明或暗的“红灯区”。不过，在大唐盛世，在都城长安，人们说起青楼妓院、歌肆教坊聚集的平康坊，并不讳莫如深。
在长安一百零八坊中，平康坊的西北角与皇城一街之隔、对角相望，东面紧挨着四方珍奇皆所积集的长安东市，位于现在西安古城墙南边和平门外到建西街、建东街一代。这里可不止风月无边的青楼，还有很多文人名士的旅舍、高官贵族的府邸，太平公主、长宁公主、宰相书法家褚遂良、宗室宰相李林甫都住在平康坊。
在平康坊的南门东侧有一家香火鼎盛的寺庙，这就是著名的菩提寺，一度更名为保唐寺。菩提寺的东边邻居是李林甫宅。
李林甫在唐玄宗时期为相十九年，后期把持朝政、闭塞言路、排斥贤良、重用胡将，被认为是导致唐朝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之一。寺庙的钟楼一般设在东侧，因为紧挨着李宅，菩提寺的钟楼是例外，放在西侧。
当菩提寺的钟声响起，平康坊的红男绿女、达官贵人和黎民百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百石美酒与画圣名作
唐代文学家段成式在笔记小说《酉阳杂俎》的“寺塔记”部分用了蛮长的段落记述菩提寺。
当年，菩提寺的墙壁、柱子上都是壁画，有北周末期隋朝初年著名画家郑法士的作品，有唐代画圣吴道子的作品。据说，菩提寺是会觉上人用信众布施的钱财兴建，占地十多亩。完工后，会觉上人叫人酿酒百石，装在酒缸里，一溜溜地摆在寺庙的门廊屋檐下。一百石酒有多少呢？唐朝的一石大概是53公斤、106斤，这一百石酒有上万斤。
酒准备好了，会觉上人请来吴道子，说，施主帮寺庙画壁画，这些酒都是您的。吴道子不只是“画圣”，还是“酒鬼”，他马上欣然答应。据段成式评价，吴道子写的字如同鬼神毛发、遒劲恣张，画的仙人天衣飞扬、满墙风动，画的景物树石古险，果然是画与酒的美好相遇！不过，那时候长安不少寺庙有吴道子的壁画，据段成式比较观察，菩提寺的吴道子作品不是最好的。
不识货的僧人与不占便宜的胡商
菩提寺紧挨着唐朝宰相李林甫的宅邸，庙里还有名将郭子仪用过的玳瑁鞭、郭夫人用过的七宝帐，可见这间寺庙的影响之大。
据说，李林甫生日的时候，经常请菩提寺的僧人到家里设斋讲法。有一次，一名僧人讲的好，得赠一副马鞍，转手卖了七万钱。另一次，又有一位有名的僧人去给李林甫讲法，把这位权相吹得天花乱坠、心花怒放，指望得到丰厚赏赐。李林甫赏了他一个罗帕包着的小玩意儿，几寸长，就像一枚生锈的钉子。这名僧人郁闷了好几天，想想好歹是宰相给的东西，还是卖了换点钱吧。
僧人拿着李林甫给的小玩意儿来到东市，问一位西域来的商人可否收购。胡商一看，大惊失色，问，“您从哪里得的这个东西？您随便开价，我一定买！”
僧人乍着胆子叫价：一百钱。商人大笑，太少了！
僧人一咬牙：五百钱。商人说，这东西值一千万。
僧人按一千万的价格卖了，然后问商人这是什么东西。商人回答：佛骨舍利！
我的老天！菩提寺是什么所在，如此多的奇遇？李林甫是什么家底，出手就是至宝？那僧人有何佛性，原来只陷在钱眼里！那胡商如此诚信，居然不欺骗不识货的人。
一首诗保一条命
从《酉阳杂俎》提供的线索展开延伸阅读，我发现菩提寺与唐代“诗佛”王维还有一段渊源。
话说唐玄宗天宝年间，安禄山、史思明兴兵造反，很快攻陷长安，唐明皇带着杨贵妃等仓皇出逃，长安城内群龙无首、乱成一团。王维、杜甫等被安禄山俘虏，杜甫趁乱跑掉了，安禄山看中王维才名，要王维出任伪职“给事中”，大概相当于现在的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王维不愿领命，假称自己拉痢疾，躲在长安菩提寺养病。
安禄山接着攻陷洛阳，在洛阳凝碧池大宴宾客，命令从长安掳来的宫廷乐工演出助兴。一众叛将正在兴头上，突然听到乐队传来哭声，原来是乐工雷海青手抱琵琶、垂首大哭。听到责问，雷海青抄起琵琶就朝安禄山砸去。安禄山侧身躲过，卫兵一拥而上，把雷海青乱刀剁为肉酱。雷海青血溅乐池、以身殉国的消息传回长安，寓居菩提寺的王维非常激愤，吟诗一首：
《凝碧池》
（唐）王维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深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王维把这首诗抄在写经的麻纸上，密送诗友裴迪。后来，安史之乱平息，朝廷追究那些投降安禄山、担任伪职的官员，王维的名字在安禄山的官册上，论罪当诛。裴迪和菩提寺的僧人为王维作证，向朝廷出示了王维的这首诗歌。王维得免一死，还得到唐肃宗李亨的表扬。
如今，长安的菩提寺没了，但菩提寺的传奇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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