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仲兵（小说）：律衫飞舞陈晓月(二十八)
文摘
2024-08-31 14:57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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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曾经走过的路让我永生难忘，那么，我会亲吻这片土地。但是，当我蓦然回首，发现一切只是预感的，大地曾是冰凉的，嘴唇总是僵硬的，我会如何真诚地表达爱意？只能相信，走过的路不论多么破碎不堪，但终有一天，我会看到蔚蓝色的大海。带着重新萌生的希望，再次踏上上班的征程。下了公交车的陈晓月骑着单车，左摇右摆穿插行走在熟悉的高楼大厦之间。当她深入到这片水泥森林的腹地之后，慢慢发现虽然高楼依旧，却是处处“门前冷落车马稀”，心情不免被拖累得有些暗淡下来。停住单车，脚尖点地，茫然四顾，楼宇间的天空还是各种几何状的狭窄缝隙，几缕惨淡的阳光投射在几处楼体玻璃上，又分外刺眼地反射到人行道上。偶尔有一掠而过的身影，在阴影和光线的切割中不断变幻，快速消失在楼角处。侧耳倾听，像是置身于大海海底一般的无边沉默中，耳鼓中，却有萦绕不散的虫鸣之声，又如此振耳欲聋。前些年过年时，城市也会被清空，但肯定会被一股硝烟味所替代——今天，这无声之声，是来自域外的问候，还是史前的呼唤？所见所想，如梦如幻，让她失去了正常上班的感觉：“说好的开闸放水，闸门开了，水去哪了？”刚刚实习时，虽然也是苦疫当中，但她胎里带似的，将自己的未来与繁花似锦、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流光溢彩、香车宝马、美女如云等描写国内唯几繁华的都市CBD词语联系起来。那时候，心中时常默念着“我深深地爱着你”这诗一般的语言，绝不是出于实习生的单纯、浮夸和煽情，而是怀有一万分的真诚。现在，只需要有那么一点点看着像是人间烟火气的东西，起码可以证明这里真的已经复工了，足矣。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和记忆力，不得不认真复盘从昨天到今天的一切。确认无误，才重新蹬起了单车。前面不远处，是一家快餐档口，正向外冒着热气腾腾的白色蒸气。像在荒漠里遇到人类一般，处于绝望边缘的两眼忽然发出了难得的亮光。这时，肚子早已空空如也，咕咕乱叫。脚下发力，车轮飞转，来到档口前。档口一边是两叠高高的蒸笼，但里里外外只有店家的身影。看到有人走上前来，店家两眼努力地从失落中挤出感激的神情。其实，饥饿的陈晓月从心里反而有些感谢店家，但看到店家的样子又纠结万分，顿了一下，说：“请给我拿两个包子和一杯奶茶吧，谢谢！”按照平时的早餐消费和消化能力，一个包子加奶茶或同等标准即可——这当然不算是大客户，但店家的期盼让她过意不去，不如顺便“奖励”自己一个，当午餐也可以。整整花掉十元预算，其中多支出了二元五角的包子钱,“唉。”稍显安慰的是，有时尚的珍珠奶茶，还有可以吃两餐的包子。她自嘲地笑了：“一餐两吃，真值！”不过她想，虽然人人可以喝奶茶，但并不是人人可以做奶茶妹妹。毕竟，强东哥只有一个，是人人得而共“租”之的稀有物种。也罢，这么努力地追求“健康”，完全得益于饮食少，基础代谢率低。“这算是与世无争吗？”看似豪爽大气的笑容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忧郁：“晓月姐只是玩了个寂寞......”店家并没有觉得不正常，眼神已经转向了档口的另一边。![]()
陈晓月很潇洒接过早餐，放进前车筐里——出圈不久，各种公共表达已经非常职业，哪怕是在演给空气看。脚尖一拧，转身骑上单车，心里却很想和自己较劲：“等哪天有钱了，晓月姐买他个双人餐，吃一份，看一份。这个小目标不太难实现吧？”下意识地狠狠鄙视了一番油然而生的土豪气——如此苦逼，不就是现实吗？选择公交、地铁出行，虽然说不上是卑微和下贱，但肯定是属于穷人的生活方式；争取每天一杯奶茶，有人时，用手端在胸前的显眼处假装清高，没人时，要数着珍珠颗粒来控制时间和速度，这些做作，虽然有点中看不中用，但是，是为了在公共圈子中培养一种中产的气质。所以这份奢侈，属于必要支出。身在浮世绘社会，拼的就是这股劲儿：“不装也得装，晓月姐不能免俗。”至于私下里的饮食：榨菜、可乐、方便面这些“新三样”，不在人前，又能填饱肚子，哪怕付出慢性健康的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各种外部因素拖累，曾经是天之娇子的法科实习生，现在是典型的苦逼族。只不过，回头看看那些从事“新三业”的快递、网约、外卖员，一天到晚享受着“铁人三项”的高强度，也就没有什么怨气了：“谁让你出生在距离起步线很远的地方呢？”有位励志专家说得好：生命从液体到肉体到灵魂，很是来之不易。整个过程或是悲剧，或是喜剧，或充满大爱，或兼有罪恶，或是大智慧，或是小聪明，等等，所有的故事都是值得传颂的。高楼大厦和煎饼果子，土豪与苦逼，冲突与百搭，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极端。人在两极之间不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点，就是百味人生了。身为“懂王”的她当然明白，在比滥年代，这种比滥心态，只用在个别时候聊以自嘲和自慰。与众不同的是，努力做一架苦逼中的战斗机，偶尔苦中作乐，并无伤大雅。如果人的一生从始至终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砂子，一直且缓慢地沉入寂静的海底，甚至连尽情尝试失败的机会都没有，那也就失去了存在于世界的意义。可是，眼前这一片死寂，一时间实在让人很是无所适从，连自己的观点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大概，从上到下皆如此，况‘懂王’乎？”为改变命运而生，无论如何，还得像蝴蝶一样飞舞，像黄蜂一样战斗，就得鄙视无意义的人生，而不是轻易失去生命，“先穿上棉袄，熬过寒冬。”认真做好每月的财务规划，特别是省钱攻略，成为苦逼人生的必修课：房租800元，占去收入四分之一多。选择河北的最大理由，是收入支出比很划算。代价是每天早出晚归，排队上车或纷涌抢座，过严格检查，经历重重堵车，掐着分秒惊险到岗，跌宕起伏如同打仗。甘蔗没有两头甜，只能选一头。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最不坏的选择”。必须支出的硬开支还有饭费50元/天，加交通费、手机费约1800元，“嗯嗯，还剩下400元......”轮到服装化妆品，几乎没有了预算空间，只能弹性支出——下限是“不能丑”，上限是“不突出”，于是，自然成为二元店的常客，口红、指甲油、耳环、吊坠等一些小饰品就能入手了，预算100元以内。还有和吃饭一样重要的卫生巾消费呢。有一次，发现人家程露露律师用的是进口的那种，她还特意上网查了一下，上百无一片的。与自己二元店的产品，从品质到体验，“那一定是天地之差呀。”同样的皮肤，为什么拥有不同的感觉？那句话说得真到位：“卫生巾不但堵漏，也吸你的血，靠！”当然咯，所有的无效社交被坚决谢绝，括弧：除了别人买单那种。“晓月姐是迫不得已的自私鬼。等有钱了，一定每隔半个月就请狐朋狗友们搓一顿！”放大话，人人都会，但陈晓月确实在想着带饭上班呢。不过因为不了解食蔬价格，还不确定与外卖、花掉的时间成本相比，哪个更划算。唉，与收入相比，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总是入不敷出的样子，总是发生财务危机：“这就进入‘月光族’行列了吗？印象中，没有欠谁的债呀？”手机，还是大三时买的，现在经常发热；电脑，是在大二当英语家教时，一位学生家长大叔赞助的。在所里同事那种精巧的苹果电脑面前，有点拿不出手了；上班服装，还是那些学生服——不是不想穿正装，连网上直播的衣服也太贵了。这身服装走在人前，总有些身惭形秽。“靠，还有口罩核酸试剂盒这些况外开支！赶快走出这片沼泽区，晓月姐！”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走上社会，经历了痛苦的梦醒时分，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刻骨铭心。![]()
进入律所所在的办公楼大堂，这里仍如那天晚上下班那般，S形的安检弯道依然如故，有序排队待检的人流依然冷漠麻木，相互无感，像是一个自动化的生产车间，人，只是一个个智能机器的加强版。外松内紧，让人不爽，放开，不等于放松。人人机械地拿出准备好的证明材料，一一通过安检。与一群面无表情的机器人一起钻进电梯。从电梯的不锈钢墙壁上，可以看出人们的眼神依然忐忑不安，不知是针对同类，还是在祈祷未来？一切都没有答案，最应景的就是：历史的一粒灰尘，落在每个人的头上，就会是一座大山。到了京城所的楼层，出了电梯，回头望向楼下，有人隐约在走过自己刚才走过的地方，只是渺小得像一只迷了路的蚂蚁。“那个人，其实就是另一个晓月姐。”可是，“他人经历的过去，会是我即将经历的未来吗？”在律所门口的打卡机上输入指纹，显示打卡成功，长舒一口气：“哇哇，胡汉三又回来了！”这是多年前妈妈和爸爸有时候打招呼的用语，现在不知怎么被她想了起来，有些怪怪的。站在原地顿了一下：“反攻倒算呀，呵呵，任何角色或许都会反转的。”迈进自动玻璃门，环顾左右，前台空无一人，十分冷清。理了理复杂的思绪，那一刻，忽然对这里有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觉得自己俨然就是这里的老员工了，甚或，“有一天会不会成为这里的高级合伙人？”如果有时光机的话，好想测试一下自己未来的命运，当然，如果不理想，最好是能够再穿越回来的那种。将提包和早餐放在前台，准备绕着环形通道走一走，检查一下有没有需要自己关注和处理的事情，同时和在岗的同事打个招呼，再体验一下所里当天的气氛，顺便上一下洗手间。但凡主动和人打招呼，大家都会给予善意的回馈。这叫“攒人缘”，对职场新生来说，是另一门必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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