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庄的独白 || 作者 杨进荣

文化   文化   2024-12-23 23:12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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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庄的独白

作者‖杨进荣



我叫北庄。是会宁县刘家寨子乡李寨行政村的一个社,生来有苦难陪伴成长。

北庄和上后川改革开放前同属一社。系同父同母的连襟兄弟。所以本文沿用旧名一一北庄,其目的不是因分社而越走越远,而是想随时光流逝,历久弥新!

北庄在刘家寨子乡政府的对面北山之下。主脉依靠老堡子山,其山雄亘刘家寨子川,远眺如一头雄狮腑身卧地,抬头望着前方。近看,犹似一顶乌纱帽,搁置在刘家寨子川中央。

北庄社前有一道季节河,即当地人说的涧沟。它形成于一九二O年西海固大地震。巨震撕山裂地,形成的裂谷经百年洪水冲涮,逐渐形成了现在的形状。

现住居民,大多是震后为占地而迁居的移民。原住民百分之九十五,都在那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中,灭门吞族。

大地震前,北庄与现刘家寨子街道连为一体,中有流水的一个荒草渠。一般情况,南来北往的人,过来过去都在渠里走路。

大地震前,现刘家寨子乡政府所在地,住民很少。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人,沿现六O一站,依北山而下,一直到现北庄的大湾和岘湾。

大地震前,北庄很红火。龙虎山寺庙从现刘寨小学建起,一路向北,在老堡子山湾和左右龙虎砂上都建有形态各异的寺庙。所以至今刘寨村四个社与北庄共奉一寺,就不足为奇了。

大地震前,北庄老堡子山的左右手,人们靠山挖窑,院边挖窖。人口密集。

大地震前,北庄的镂沿咀的铁匠铺和寺儿湾在右山下的油坊,大湾红斑土咀下的当铺生意十分火爆,南来北往的驼队一帮走了一帮又来。丰收季节,骆驼夜晚卧满荒滩。

大地震幸存户的人口不多,刘寨街上有乔家,王庄社有颉家,北庄社有杨家、樊家、冯家……不过都留了不到家族人口的三分之一。

大地震前,人们饮用和牲畜饮用的水,多时靠一个涝坝。这个涝坝的遗迹还能寻觅到:南在刘寨村二社李国荣旧宅西南,北到北庄社现李正仓老人居住的左手边。幸存者三十年前回忆说,大涝坝只干涸过一次,站在涝坝底,看不到老堡子山顶。震河把涝坝撕分为二,一面在刘寨村,一面在北庄社。河隔两半,遗憾永远。

大地震前,北庄社方圆五十华里之地,都称东屯乡或长富乡。人稀地广,雨水丰沛,土地肥沃,典型的二阴天地。是会宁、靖远、西吉、海源四县的产粮地,也是最富庶繁华,有旱码头之称的远近闻名乡镇。


我叫北庄。是一个靠天吃饭的地方。

北庄土地面积平展,三沟入一川,即老坟湾、后沟、麻家沟,一川是老堡子山后,上后川庄前,稍沟岘以下,胡家咀咀子以上。崇山秃岭的窝形之地,人们出行和耕种,要比其它沟塬地方的人省力不少,方便很多。

北庄社人口多,计划经济时代,常住人口不下八百。且居住集中(大湾、岘湾、岘背后)。相对于其它村社,居民居住的比较拥挤。庄与庄连,道与巷通。有些巷道,至今小车无法通行。

民国十八年,北庄和其它西北村社一样,赤地无绿,荒山银白,人口外流,讨乞之家十之八九。一夜之间,兔鼠清晨立满地,齐刷刷地让人感到恐怖害怕,禾杆被其拦腰咬断。

一九六O年,人为加天旱,人们吃光了榆树根枝,到处捥草根为生。思想这场饥灾,不能全怨天道,更多地要怪人为。六O年前,庄稼遍地无人收割,男人去百里外大炼钢铁了,女人东塬到西塬打坝,南塬的到北塬打椽绑沿,荒唐的劳动组织形式,耽搁了秋粮的收割。糜谷掉籽,洋芋在地里冻掉。

一九七二到一九七四年,北庄的旱情最为严重。庄稼没苗,颗粒无收。溏土三尺,树木枯萎。为吃水,涧沟底全钻了井,不够用,牛羊牲口到乱马川和锁家河的苦水河扯水,人在冬天扛架子车拉冰。这些水,烧开泛绿。豁上浆水能勉强下咽,吃甜饭涩苦难咽。牛羊牲口和人,大多都肚疼流稀。偶尔有解放车运供黄河水,因为少,所以大多时间只能到涧沟井上或裴湾、小岔社的井上,排队等水。

北庄不缺人,也不缺地,缺水,难倒了数代人,使贫穷如恶梦,不时萦绕脑际。吃了多年的救济粮,背了几代穷困名。

现在地更平了,水也到了,路也硬化了,电早已经亮了,大棚布满大地,缺憾就是青壮年劳力基本没了。庄子弃了,人都走了!过去为犁荒山打捶骂仗,现在平地没人耕种。过去为一墙之地争执,现在完好的院子皆被荒草长满。轮回的这么现实,目睹思想,你是否为当年的渺小而汗颜过自己呢?

北庄在城镇化的浪潮中,明显老了,老的这般寂寞,老的这么让人割舍不掉。


我叫北庄,是一个有文化给养的地方。

北庄社离集市近,受外部信息的影响,人们开明、豁达、耿直、吃苦。把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深植脑海,世代铭记。

四清运动那么紧张,北庄的旧装戏箱没毁没烧,每年都有人义务保管晾晒,使文革结束后,北庄成了方圆几十里唯独首唱古装戏曲的地方。为活跃当地传统文化,传承传统文化艺术,北庄人在刘家寨子镇应有它浓墨重彩的一笔。

土台子,下大雨,成万人在戏台前,观看不离开。演员在水流的台子上站着唱,观众在淋雨纹丝不动聚精会神地看。这种场面,至今想起,情感满怀。

黄孝强老先生,英年早逝,但他塑造的《上煤山》中崇祯皇帝的形象,活灵活现。那天生带哭音的嗓子和大段苦音唱腔,夜静三更,听者无不动容落泪。当年会宁秦剧团的王宗祥和牛进山两位师傅,观看他的演出后,都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奇才,大团的班长一个人都难唱完这个身子!

杨玉春老先生,家贫如洗,但他饰演的《二堂舍子》《放饭》《哭五更》等戏剧中的须生形象,一着一式,一板一眼,至今都鲜活生动,他的甩袍靓袖,耍须眼戏,在农村演员中,没有几人能与之相比。心领神会的叫艺术,按部就班的叫演出。杨玉春的戏属于前者。

杨清俊、杨炳亨叔侄的大净,特别是包文正的形象,深入人心。沉稳的扮相,宽厚的嗓音,高大的体形,在社火匠人中,都是曾经的极品存在。

张旺义老先生的二郎杨戬,英猛生动,腔厚步健,拿捏的恰到好处。

杨根春(杨玉春之袍弟)、樊清吉继承前人之艺德,不计报酬,须生小生兼功,活跃乡镇舞台多年。

杨麦妹、杨月清、杨小俊,三“杨”开泰,青衣、花旦、武旦,旦旦生辉;午场,夜场,节日场,场场有戏。她们塑造的秦香莲、慧娘、三娘娘等艺术形象,一颦一笑,宽步甩袖,都似低眉信手,随便拿来。哭音悲天悯人,花音嘹亮婉转。倾倒了一大批戏迷爱好者!

杨应春的板胡,盛发林的继任,杨炳珍的干鼓,文武场面相得益彰,配合默契!

这些人生在了一个什么都缺乏的年代,如果幸遇今朝,他们一定会有别样的人生,演绎出别样的精彩。我为之感动的,不仅仅是他们演出的角色,还有他们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极穷年代,迸发出的那种激情和精神!我们现在吃穿不愁,但缺少了精神动力,这是一种可怕的现象啊!

戏剧,少了赌博的人。多了讲古经的人。高台教化,目不识丁的人,拿看过的戏剧台词和历史人物教化后人是最有意义的谝闲传。我也是其中的受益者。

北庄的村学办的早。这里的孩子最早在一河之隔的刘寨小学读完小。后来重新分村,归李寨小学读小学。北庄人看到七八岁的孩子,要跑七八里路,翻一个岘口去读书,想方设法在庄子上办了个三年制小学。窑洞土桌子,没能挡住穷乡僻壤人的视野,复式集中班,也没减几位学历不高人的教学热情。

杨森林、樊孝科、贾怀林、杨万荣……十分工,让他们在土教室里,教会娃娃们加减乘除。我没受过他们教授文化课,但时常为他们给乡童开悟启智的当年付出而钦佩!

同社共寺,文化同根。有时个别言语难让人理解,但大多我都以忍让的心态一笑而过。他们毕竟启蒙方便了一方人的读书求索之路,理解万岁!

北庄村学两易其地,终于消失。但曾经的存在,为北庄厚实其文化根脉,提供了营养水份。

北庄的宗教文化根深蒂固。地震前的寺制规模,我们在老人的传说和出土的砖瓦基石上可以窥见。现在的宗教场所,是经国家主管部门批建的旧地复修。其规制比民国以前小了不少,主要原因是财力所限。

杨丰春老先生是北庄社寺重修的见证者和坚守者。他个子不高,络腮胡子,喜于少儿玩耍,戒与是非之人闲扯。先在北庄山场建设续香,后至屈吴山白马殿专供香火。安守一处,静供一香,这种心性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家贫如洗,不改膜拜之心;老骥伏枥,不失仰圣之志。

后来者,数易会长,量力而行,才有了现在龙虎山的模样。杨全军,一位中年汉子,对龙虎山的贡献不小。我与他不时有交流。

宗教是哲学,宗教是文化。寺庙道观佛殿,是哲学和文化的承载体。它们本身不会说话,全凭理事者一颗凡心在宗教圣坛前的忠心无二,如果理事者其身不正,其心如墨,其思如麻,其情如毛,怎能侍奉一方神圣,正心觉民呢?

节令假日,登龙虎山巅,仰观宇宙之大,腑眺人之渺小,总能感到文化深入人心的威力。持孝敦厚,则家和业昌;尊师重道,则人才辈出。

北庄,一个相当苦情的地方,孕育出了一百三十多位大中专学子,研究生博士生十多名,这不能不令人拍案叫绝,惊叹惊奇。

有的人说北庄风水好,干山枯岭,与你的家乡咋能两样?有的人说,北庄人聪明,天啦,旱塬黄土地,没有异样的食品让他们脑细胞那么发达!

北庄人不说,北庄人不喘,他们人老祖辈认同了一点,一个家庭彻底的改变,只有供出读书人!户户有大学生,家家有念书人,成了北庄人的普遍现象。这个庄子上的人,不羡你建的房子多豪华,不慕你的车子多洋气,不眼热你家有多少钱,只喜眼谁家出了个研究生博士。你说,这种心态的一方人,风水不好才怪呢!

文革十年,到处批斗人。特别是六八年,那种批斗不叫批斗,人们称刮台风,人被打逼疯逼死的悲剧到处都有。而刘家寨子在靖会两县,因身处要地,台风刮的那叫生猛惊人。而北庄社,当时的人口大社,没有出现一位拿上棍子或其它械具去打人的人。这实属难得啊!他们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至少没有被轰轰烈烈的运动所挟裹而丧失人性!

长了个和珅的心,富不久远;养了个西门庆样的人,家道不长;生了一张潘金连的脸,招风损运;娶了一位王熙凤式的媳妇子,倒霉难宁;交了一个封(奉)承东式的朋友,你不进监狱都难;生了一位贾宝玉式的儿子,家业谁继承?有了一个蒋莹样的女儿,这辈子哪能活消停?遇了一帮不明道的族人,懊恼没用。

最好的风水是人啊,我的朋友,快醒醒吧!


我叫北庄,是一个有精神长相的地方。

北庄很老,老地能看见元朝的营寨,还在老堡子山顶叹息,宋朝的烽火台,仍在寺儿湾的油坊左呻吟。北庄很年轻,年轻的水泥马路,路灯大棚,年轻的学子在祖国的东西南北安居创业。

北庄不只有了水有了电有了砖瓦房,有了很多的大学生,北庄人自古及今就有精神长相。他们把这种长相树立在心头,落实在言行,遗传给子孙,亦如老堡子山,也似上后川背靠的屈吴山余脉:踏实而厚重,朴实也无华。如果你非要讲风水信风水,那你就看这里的山河:震河的支离破碎,注定这里的人民要饱经风霜、委曲求全。屈吴、月亮两山的逶迤而至,笃定这里的人民心性单一、憨厚有余。坏怂也有,那是个别;优者亦是,普通众多。

衙行杨家尕太爷,因其可爱的人品,人们俗称其“懒大爷",通晓黑白两道,但从不参与其中。刘家寨子震后复开集市,十多年后,他首任五行之一的衙行,为繁荣刘寨集市尽心。其祖上三代戴顶子,是贤人后代!

乡贤杨儒林及其二兄长两先生。杨儒林身为保长,从不盘剥别人,也不伤及好人,经常怜恤穷人。其兄,人称二掌柜的,更是贤良。在离家三十华里开外的九龙山,逢阴历初一和十五烧香一辈子,无论下雨落雪。如今杨家枝繁叶茂,若追论因果,与祖上的荫德密不可分。

悬壶济世的邵汉珍老先生,随祖上从秦州迁至刘寨东河的斜沟,后又移至北庄,袭世代祖传中医针炙,诊治百姓百病。其后人邵丰基先生,承父专业,医治水平更佳。会宁县志有专门词条:邵汉珍,会宁县中医创始人之一。

民俗建筑的佼佼者周窑匠和杨木匠两位老先生。解放前后,能从挖窑中移至箍窑中的人就算脱贫了。从中能知道箍窑匠人的热度有多高。周窑匠的大名大多人不知,他箍的窑紧凑,窑身圆匀,没有五十年以上,只要你维护好,根本塌陷不了。

杨木匠在我辈之上辈,属长辈,行三。做门窗半生,不过都是老式尺寸老式模样。风匣做的好,桌椅也不错。

皮货匠人胡老先生。大高个子,脾性很好。附近川塬,懂皮的人很多,但要把羊牛狗皮,做成一件让人受用的衣物,非找他不可。他家院子里能经常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那一定是老先生为做皮袄而用芒硝在缸里泡制的皮子在发酵。

玄学艺人杨老先生。他师承天水高人,乳名称笑笑者。后在天水定西会宁平川海原一代走义。通知先后天八卦,也会杨公风水,埋葬的人很少被人翻坟重埋。擦送更是一绝。

经学高人盛老先生。通记三经十六部。其声圆润,能依经文内容,唱出节奏板眼,是经师中难得多见的高人。


我叫北庄,活在无限的岁月中,活在数代人的记忆里。你若离去,我便流泪,山上的渠渠沟沟就是我为你而流过眼泪的印迹;你若安好,我便窃喜,山上迎风摇身的梭梭草就是我为你欢欣鼓舞的标记;你若进步,我便喝彩,园子里挺拔的杨树老槐都是我起立鼓掌的替身;你若落漠,我便哭泣,漫天的雪花都是我思念你的飞絮。

我叫北庄,有些人离开,是你累了,睡着在了我的怀里。有些人离开,只是时空距离。久别了,你就回来一趟,看看我的现在过去。想念了,你就回来一次,再走一走山塬川渠。

趁我不老,赶你能行,我永远敞胸迎接你!




作者杨进荣,曾用名绿云、罗巴、走天涯、西北星,陇上田园诗人,作家,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和乡土文化的资深研究者,曾在《诗歌报》《散文林》《诗人》《驼铃》《白银晚报》《白银日报》《白银文艺》《乌兰》《甘肃日报》《甘肃经济日报》《首都文艺》《人文白银》《乡土文学》《乡韵》《陇上风情》《中华诗词》中国网、神州网、今日头条、凤凰网等网络和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近万篇,深得读者喜爱。著有散文集《抱朴》和诗集《星云涯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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