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我乡音 || 作者 赵永胜

文化   2024-11-30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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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我乡音


作者 ‖ 赵永胜




把“昨天”叫“夜来阁”,把“昨晚”叫“黑晚星”,把“在哪里叫“菜阿达来,把“干什么叫“组撒者来”,把“星星”叫“羞羞……这就是我的家乡方言,我的乡音。

晨曦微露,山坡上山歌响起,方言土语,字正腔圆。烈日当空,社员收工学生放学,街头巷尾一片喧嚣,鼎沸的人声里乡音浓浓。暮色苍茫,炕头上一豆灯光下家庭故事会开起,乡音里意趣横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世代更替,乡音无改。我的乡音,就像我家屋后的大屲山,门前的干沙河,千百年来一直稳固着,蓬勃着,美好着。

少年时期,收音机在家乡出现,一种陌生的声音划破家乡的天空。初听收音机,除了新鲜感再就是一句也听不懂。久而久之,才终于能听个七二八分。但那时的我丝毫不怀疑收音机里这个叫“普通话"的天外来客,会有朝一日,全副武装,向我家乡发起猛攻,攻城掠地,占我山河。

青年时期,我进入师范学习。欲为人师,掌握普通话是必过的门槛。“请讲普通话是校园里最醒目的标语。正是这个时候,我对普通话有了足够的认识:交流无障碍,普通话能使我们走得更远。至于普通话的普及会不会把家乡方言逼得走投无路,这样的前瞻,这样的警觉,从来没有在心底产生过。

改革开放,出门的机会多了。每每外出归来,望见屋后的大屲山,走过门前的干沙河,听见亲切的家乡话,我就觉得到家了。我始知,原来土里土气的家乡方言,能让我不管走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一次出差,回来的路上,我和几位不相识的女士坐在同一辆大巴车上。几位女士用普通话显摆,我从她们卖弄的话题中得知,她们是我的同乡,也是我的同行。但就是因为她们嘴里的普通话,让我不但没了同乡人的亲切感,甚至觉得她们离我很远很远,远得遥不可及。我明白了,原来没了乡音,就没了维系同乡人之间感情的纽带。

如今,我常住成都,被淹没在四川方言的茫茫人海中,最难得一见的是故乡人。后来我掌握了一个寻找老乡的办法,那就是听说话,只要碰到的人开言动语,我就能准确地识别他是否与我同乡。异域他乡,听到乡音,就如同看到了我家屋后的大屲山,门前的干沙河,亲切感就不由自主地自心底生发。我明白,家乡方言是我那个地域或者我那个族群的重要标志,也是我乡亲乡愁的重要依托。

西北地区汉语方言地图集调查手册

要说真正引起我对方言关注的是我参与的一次活动。2016年6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西北地区汉语方言地图集调查》团队,在西北师大雒辉教授的带领下来到会宁,要求在会宁北乡和南乡各选一位土生土长、以当地方言为母语的中老年男性来配合工作。我被选为会宁北乡的代表去配合工作。通过这次活动,我才对世界和中国的语言概况有了一个初步了解。


雒辉教授的团队调查会宁方言

全世界的语言有6700多种。中国有5大语系:汉藏、阿尔泰、南岛、南亚和印欧。5大语系中有130多种语言。至于像我会宁家乡方言一般的方言土语更是多得难以计数。雒教授他们要做的正是要赶在这些方言土语消失之前把它记录下来,保存下来。在配合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间隔数公里,方言就有变化。于是我想,地方方言这样复杂,语言资源的调查和保护是非常庞大非常艰巨的工作,只限于一个项目、一些专家、一个时期的范围,是很难完成的。方言的保护传承应该成为我们每一个人的职责,成为全体中国人传承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部分。

作者接受问卷调查

孙子今年5岁了,他自从牙牙学语,便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我很高兴,因为他不再像我那样费九牛二虎之力学习普通话了,但家乡方言已不是他的母语,这又让我深感惋惜。由此我意识到跨越千万年的家乡方言到了他这一代就戛然而止,一种文化样式的消亡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家乡方言保护传承不仅具有重要性,更有紧迫性。

家乡方言已不再是孙子的母语了

“俄(我)呆(的)屋来(家)秋菜(就在)会宁县呆(的)北半阁(北部),欧(那)上面阁(上边)斯(是)一错(座)三(山),哈头头儿(下面)一趟儿(全都)斯(是)剔(地)。"闲暇时谝一段家乡话真是过瘾。我深知谝家乡方言,咬字得咬地像我家屋后的大屲山一样厚重,发音得发地像我家门前的干沙河一样流畅。我更知道优秀的家乡传统文化最适合用家乡方言承载。一边谝我一边想,决不能让如此美妙的家乡方言式微,要与时间赛跑,调查,保护,展示,开发,利用。

普通话是国家通用语言,适用于正式场合。而家乡方言是区域性交流工具,适用于非正式场合。二者不是对立关系,而是互补关系。让一代代家乡人既会讲标准的普通话,又会讲家乡方言,还会流利的外语。守我乡音,让我乡音焕新生。

赵永胜 202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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