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伤痕(六十四) || 作者 杨进荣

文化   文化   2024-12-01 23:26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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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伤痕(六十)

作者‖杨进荣



突然转身的人,一定是在寒风冷雪中站立了很久的人。


前天,在外打工一年多的侄子一家回来了。听说他们在南方哪个家电厂,挣的还不错。昨天,他们家把过年猪宰了。拿点肉,准备去城里,替换给他们陪读的母亲

农村的年猪,也经历了从少到多,由小到大的转变。现在的农村人,要么不养,什么东西如城镇人一样买着吃。要么养一头隔年猪(一年多),新品种,三四百斤重。他们再不是非等到阴历腊月廿左右才杀猪,而是不想养了就杀。

原来杀个捶头一样大的年猪,抢猪鬃,捞猪毛,孩子们争抢猪尿泡的场景再也没有了。一家杀猪,请庄子上每家一个吃肉人的事情,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这种情意基本消失了。掏钱请杀猪队,东家只管烧水,其余都无需准备帮忙,他们全有全干了。一头猪,三四百元,人们图个简单方便。


每到这个节点,老张就会想到父亲。他是一村的老人中,时令入腊月而唯一不能蹲在家里的老汉。天濛濛亮喝茶,茶喝罢,穿上半身山羊皮泡制做成的皮袄,怀揣一柄小刀子,去头天请他帮助“杀猪”的人家。事实上父亲不杀猪,只负责猪下水的处理。

猪烫完上架后,父亲会拿上东家拿到杀猪现场的簸箕,在屠夫要给头朝下被吊起类的猪开膛的时间,蹲到刀口还流血水的猪头跟前,双手抓起猪的两个前腿,把簸箕放到他的胳膊上,簸箕口抵到猪的前夹处,屠夫把猪下水割拔出来后,放到父亲盛的簸箕上,父亲会弯下腰,亦步亦趋地把它端到门板上,先是小心矣矣地撕掉猪场油和幔肚油,再把大小肠和猪肚联接处,用手轻轻地往两面捋,用掉在嘴上的麻烟(自然较长的麻丝)把捋过的节点牢牢地扎住。扎住后,用他带的小刀挑断。匆匆把肠子拿到偏僻处,一手提肠子,一手不停地捏。倒完粪便,再灌清水冲洗几遍。洗罢,用筷子倒翻肠子,清洗肠子内部。这东西收拾起来就这么麻烦,但吃起来,异常美味可口。

翻过的肠子,先扎住一头,吹胀气,再扎住另一头,扔到烫过猪的大缸或大铁锅的水里去泡。泡好了,捞出来,再用清水洗几遍。

原来的猪瘦小而弱,肠子似乎也很薄,马马虎虎的人,三两把就会撕破肠子,弄得肠子与油被粪浸染。而老张的父亲心细手巧,这种情况,在他的手下很少发生,所以叫的人多,一个腊月难以清闲。

老张有时硬黏父亲,为跟随他去,讨得多半碗洋芋菜、上面有少许肥肉片的一顿杀猪饭。当然猪尿泡他比同龄娃娃揉搓的多。揉搓好的猪尿泡吹上气,里面装几颗干豌豆,待其干了,一群娃娃追,他拿上带响声的猪尿泡在巷道里跑,那感觉,是钱买不到的幸福骄傲,虽然很稚嫩。而我们的不幸,则是光鲜的背后,恰是缺了这份质朴而简单的快乐,在不停地追逐中活得疲惫不堪!

他父亲的收获,一般会得三寸长的那截猪肛门。他会把它洗净后,躬身拣拾吊架下的油渣,然后把这些油渣捣入猪肛门一头绑扎牢实的大肠头子中,带回家,挂到后墙的木橛子上。冬天,手脚皲裂,他会从墙上取下这个宝贝,把油渣在灯盏上烤化,热油滴到皲口上,虽然疼,但管用。张家族户大,冬春老张家也热闹,侄男子弟找老张父亲疗皲口的大人娃娃也不少。

侄子家杀猪了,没叫老张去帮忙。现在的杀猪,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晚上,侄子站在崖背上,叫他去吃肉,他借故给牛接生,也没有去。

昨晚,侄子和社长来了,没说多少话。侄子说,一年才回来这么一次,想叫上家族人吃个团圆饭,问老张家这边的子女们啥时回来呢?另外,还想在他家设成祭祖的地方,家人轮流守夜,把多年没搞的祭祖活动恢复起来。

老张说,不知道孩子们回来不。这是好事么,你有这个心你就组织办么。


社长咳嗽了一声:老张,这娃今日约我来,咱们庄子上锅大碗小的事情,你和我都清楚着呢。你们一个太爷的要在一块坐纸,人这么多,是个大事情。要费力费钱,还要个人负责操心办呢!昨日吃肉你没来,他们把我叫去了,吃饭的过程中说了这事,腊月廿四还要设坛渡亡灵念经呢,让我当过事情的总理!这可不是个小事情。面上的事情我还能凑合。而你们张家户内,算来算去,你威信高,还得你张罗商量,毕竟这是要花钱的事么……呵呵,我一个喂牛放羊的人,哪里有这个能耐么,咋弄我都大力支持,只要大家都吉利过的好,承头的事我确实没有这个本事了。你们年轻人弄,社会变了,现在是年轻人的世事,潮流就这么个么……

三爸,我知道咱们家族的事伤了你的心,你看现在的我么,养女子好好的,生男姓娃就存不住么。我问过好多地方,都说要这么办一次呢,你昝不要嫌弃了,帮我把这个事办了。侄儿恳求说。

钱粮油米肉,我都支持你,至于负责,你娃清楚的很,我弄不了,气死我是小事,把好事办砸了,误你的事呢!老张口气坚决地说。

我请你们吃个饭,喝个酒,把这事商议一下。侄子说。饭我就不去吃了,你们商量咋弄我都行。咱们家吃了几次饭,都闹得不可开交。人家过年吃团圆饭,和气饭,而我们叫到一起就是吵架,饭,我也不去吃了。老张说。

下午,老张给儿子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情,儿子激动地说:呀,你终于活清醒了,人家早都把咱家划出圈子了,而你还不顾一切地往里面挤,撇钱不说,连个人情都没有。你让我们姊妹给叔老子们年年拜年,他们的孩子给你拜过一次没?昝不要说了,那是他们,我们咋能学他们做人呢?老张对儿子说。

打罢电话,老张坐在地上的小凳子上。门把门帘掀的忽闪忽闪的。爬在房檐前已经被冻死的串子莲,在拉起的麻绳子上摇晃。他边抽烟边思想,儿子大了,说的也对,只是自己是老子,顾及自己的面子,只能如此说。


实际上,这七八年,自己过得最为消闲。之前,为同学、朋友、老乡、亲人之间的事,东跑西颠,心费神,出力撇钱,误工累人,后来事实一再证明:自己真正的亲朋,几乎为零!

最困难时需经常借钱,最无奈时背过煤卖过猪仔鸡蛋,最惶恐的年月写过情书偷看过心意人的脸,最寂寞无助时给他人不停地发过短信,最想请人为孩子用一下权时磕头作揖的事都干……像雨下了一阵就停,如风来了一会儿就走,自己没实力,求谁都没用。他八十斤的青春,只有在灯盏下苦熬,那些发表过的、被政客与有钱同学讥讽的胡吹牛皮之作,正好帮他度过了艰难岁月,困顿之河!至少没使他抑郁自杀。至今,老张都会把别人扔掉的每一片有字的纸,视为救过他的圣物,拣起来,别在高处,以防被践踏玷污。

沉下来的自己,养羊喂牛,既贴补了孩子,又存了粮款,何乐而不为?

有时候,逃离是一种解脱,躲避是一种清醒。你撵院子中吃娃娃疤的屎的狗,狗一定会反咬你,因为它怕你抢着吃它的屎呢!

他预感侄子办的这件事情,一定会在张家户族兴起风浪。在自认为都很聪明,都很能干的家族,和谐只是美好的字眼,没有谁会为顾救大局而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也没有谁在一二再、再二三的伤心后,还能无心无肺地跳入染缸,把自己弄的如小丑一样。亲戚如此,姊妹皆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纷乱复杂的社会一文不值。别天真地想你曾经为亲朋干过什么,直到退场,给自己一个礼貌的台阶;懂得孤独,替自己修补千疮百孔的心灵。通透是经历,明白是觉悟。

现在的老张,从不高估与他人的关系,也习惯了他人的忽热忽冷。过去的不纠结,未来的不奢望。沐乡野的风,庄稼养人;看周围的山,牛羊最亲。一生庸碌,悉数都是平常。反身思量:谁不是被生活压没了尊严,压弯了脊梁,而一边奔跑,一边在黑夜里痛哭流涕呢?




作者杨进荣,曾用名绿云、罗巴、走天涯、西北星,陇上田园诗人,作家,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和乡土文化的资深研究者,曾在《诗歌报》《散文林》《诗人》《驼铃》《白银晚报》《白银日报》《白银文艺》《乌兰》《甘肃日报》《甘肃经济日报》《首都文艺》《人文白银》《乡土文学》《乡韵》《陇上风情》《中华诗词》中国网、神州网、今日头条、凤凰网等网络和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近万篇,深得读者喜爱。著有散文集《抱朴》和诗集《星云涯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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