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的毛阿三(小说) || 作者 巩童

文化   文化   2024-12-18 00:02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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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声色的毛阿三
(小说)

者‖巩童


毛阿三在柏油马路边骑着自行车,往前就是一个不陡的慢上坡。路边的玉米地里,茂密林立的玉米秆叶绿茵茵的,已是一人多高的个头了,将林荫投在路旁。刺眼的阳光透过玉米林斑驳地照过来,在毛阿三的脸上晃动着光影。地里发出温热爽鼻的气息,毛阿三不由得张口深吸,感受着庄稼给予的温馨甜蜜,心情愉快地使劲向前蹬车。


九月初还是艳阳高照的时候,秋老虎发威似地挥洒着夏天余留的酷热。不一会儿,毛阿三的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


毛阿三升到了初三,刚开学不久,他精神抖擞、信心百倍,要为中考做冲刺。五里路程,不多时就到了合浦镇,合浦中学位于中街,校门临街,是本县第三大中学,聚集着北半县的优秀学子。一条宽阔的主干道一直延伸到操场边,毛阿三在初三一班,教室在中段路东把头,紧靠南北向分布的大会议室。下午上课的钟声即将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校门,各自奔向自己的教室。


毛阿三把自行车推到前排教室后边的台阶上,立稳并锁好车,脚步轻盈地步入了教室。教室里已坐了许多学生,闹哄哄地互相说话、嬉耍。大钟“当,当”地敲了几下后,班主任杨其文进入教室,嗡嗡的吵闹声戛然而止,随着班长的一声“起立”,同学们都站了起来,杨老师点了一下头说:“坐下!”


“同学们,新的学年开始了,这几日的报名和开学工作已结束了,你们要稳定心情,正儿八经加油学习了。现在是初三,是毕业班,再不能吊儿郎当不当一回事,调皮捣蛋的同学把尾巴夹紧,考不上高中有你们好受的!”


毛阿三坐在中间第六排,认真地听杨其文老师的讲话,心里盘算着确实得用功,浑身窜起一股强劲的力量。同学们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镇定自若,有的皱着眉头、现出愁苦的样子,甚至有的吐长舌头表示无奈。


杨其文是数学老师,从初一开始就一手带这个班,有原来一、二班部分学生合二为一的成分,那时升初三要进行考试,把一部分学生淘汰了。作为班主任,他对学生要求严格,本应是语文老师的事,他却让同学们写周记,一是掌握学生的思想动态,二是让学生谈学习体会,以便查漏补缺、促进教学。当然写周记肯定会加强作文的水平。


杨其文个头矮小,穿一身蓝色中山装,浆洗得干干净净,头戴一顶蓝色有檐帽。他清瘦的脸上,有一双小而威严的眼睛,眉毛较浓,对待学生很严肃,很少看见其显出笑脸。他讲数学滔滔不绝,一手板书在黑板上写得规整,演算的方程式列了一大片,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黑板。


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毛阿三到校早,在大会议室东面的台阶上,走来走去地背诵《鸟类与兽类之间的战争》那篇英语课文。英语老师张沐雨要求学生熟读并背诵每一篇课文,这对词句的掌握很重要,也是学写英语短文的方法。“Long long ago,There was a war between the birds and the beasts......”,毛阿三左手拿英语书,朗声诵读着,张沐雨讲课时那种摇头晃脑的情景同时在眼前浮现,但毛阿三内心觉得张沐雨读课文时,嘴里好像含了一个核桃,音质浑厚却有些含混不清。是英语特有的卷舌音,还是张沐雨的发音有问题,他搞不清楚。


毛阿三转过身正往南走着背诵时,猛然抬头看见本班女生杜欣云走了过来,她刚到校。杜欣云个头高挑、身材苗条,脑后扎着两条短小的细辫,单眼皮、黑眼仁,嘴唇较薄。晨曦的亮光照在杜欣云白皙的脸上,她轻盈的身体像一只小燕子,又像一朵出水的芙蓉,从毛阿三的前面翩然地走过,径直走进了教室。毛阿三看得呆了,同班同学两年,好像从来没有跟杜欣云说过话,蓦然注视,发现杜欣云是那么的楚楚动人,少男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无可名状的对异性的好感和爱慕。


“毛阿三”这名字听起来有些粗犷放荡,毛阿三姊弟三个,上有两个姐姐,他是最小的,父母亲都是没文化的人,因为是老三,又是个男孩,索性就叫“阿三”算了。这名字听着古怪,但其人长相和性格却与名不符,他圆圆的脸盘,大眼睛、双眼皮、厚嘴唇,嘴唇上有了微微的茸毛这种男性的特征,一脸的稚气。他性格温和憨厚,不善于多说话,可人伶俐聪明,初二的学习成绩处于上游地位。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琼瑶的小说盛行,那时的少男少女们特别爱读。毛阿三读过琼瑶的作品,比如《庭院深深》、《月朦胧,鸟朦胧》,因而对琼瑶所写的那些少男少女朦胧的感情动心。杜欣云偶然的倩影掠过,触动了他少年的心弦,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只觉着杜欣云可爱。


为了保护学生的视力,杨其文每隔一定时间,要将三组学生座位调换。这日又到了换座位的时候。毛阿三的座位未动,杜欣云本来是在左面一组的,被换到了中间,恰与毛阿三成了同桌。当杜欣云把她的所有书本搬过来时,毛阿三惴惴不安地瞅了一眼杜欣云,竟然不自觉地脸红了。杜欣云不知就里,只是朝毛阿三粲然一笑,两人却没有说话。


那是一日下午第一节地理课,戴着眼镜、留着风头的地理老师陈可也,在上课钟声的响亮中走进了教室。陈可也二十多岁,上师专后毕业早,又到地区教师进修学院进修了,一副潇洒的风度,上课时不时捋捋风头,或摆头把头发往后一甩,俨然一位教授的样子。陈可也开始讲课,他用左手食指向上掀了一下眼镜,说了今天讲课的内容,然后转过身去,在黑板上用粉笔写授课的题目。突然,一股亮光在黑板上晃了一下,陈可也微微一怔,又继续在黑板上写字。等他转过身时,亮光早已消失,看同学们都坐得端正,并无异常现象。陈可也边讲边在黑板上写字,又背过身去写时,又一股亮光照在了陈可也的背上,他当然不得而知了。第三次的亮光照在陈可也的背上时,却不是那么闪亮了。


杨其文一般在周一下午自习时,评讲上周同学们写的周记,也是开班会的时间。当杨其文走进教室时,厚厚一摞周记本,早被班长在课间休息时发到同学们各自的课桌上了。杨其文的脸色凝重,神情严肃地说:“开学之初我就说过,你们是初三毕业班学生,要有紧迫感,可有些人听不进去,上课时还玩耍、捣乱,竟把镜子照到了黑板上、讲课老师的身上,这是谁干的?”


杨其文的声音有些发抖,看来他气得不轻。


教室里寂静无声,一根银针落下的声音也能听见。同学们左右扭头看,相互在怀疑。


“谁干的谁心里清楚,看我完了怎么收拾你!”


杨其文再没讲其他事情,气愤地甩袖而去。


可谓是做贼心虚,还没下自习,杜欣云悄悄地叫了坐在她身后座位上的女同学张茜,到教室外面没人的地方,俩人窃窃私语起来。


杜欣云紧张地对张茜说:“咋俩的事情暴露了,得想个法子。”


“你怎么知道暴露了,杨老师也没说是咱们两个干的呀!”张茜倒很坦然。


杜欣云细声细语地低声说:“周记本发下来时,正好是课间休息时间,毛阿三不在教室,我偷偷地看了毛阿三的周记本,他写了有人用笔盒底面,借阳光反光照黑板和陈老师身后的事,但没写明是谁照的。”


“杨老师在毛阿三的周记本上有无写批语?”


“写了,就是刚才他问的那句话,‘这是谁干的?’”


“反正杨老师不知道是我们俩干的,管他呢。”张茜不理会。


“不行,你不想想,毛阿三写了,杨老师完了肯定会问他,一问不就清楚了?咱们赶快找杨老师说说去!”


杜欣云拉着张茜的手,径直向杨其文的办公室走去。


“报告!”


“进来。”


杜欣云和张茜进了屋,很不自在的样子。


杨其文正在批改作业本,抬头看着二人问道:“你俩来有什么事?”


杜欣云两手在身前搓着,低着头说:“我俩上课没认真听讲,用铅笔盒照阳光玩了,我们错了,以后再不干了。”


杨其文问:“怎么照的?”


“我的铅笔盒底部是银色的,反光亮,第一次照到黑板上,第二次照到了陈老师的后背上。张茜的铅笔盒底部是黄铜色的,照得较暗,她只照了一下,照了陈老师的后背。”


杨其文又问张茜:“是不是这样?”


张茜胆大,没有低头,回答道:“就是这样,我看到杜欣云在照,也跟着照了一下。我们错了,以后改正。”


此时,杨其文的态度缓和了,对二人说:“承认错误就是好学生,以后再不能犯了。上课要认真听讲,否则听不懂就不能消化课题,做作业不得心应手。毕业班的学生,要抓紧啊!”


“知道了。”


杜欣云边说边向杨其文告别,和张茜退出了杨其文的办公室。杜欣云才感到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了口气。


回到教室,杜欣云看到同桌毛阿三在安静地做作业,她心里嘀咕:这人告了我们的黑状,他倒若无其事,好像没写这周记一样。哼,卑鄙!


第二年,杜欣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岭涛师范,顺利地步入了中专的学堂。毛阿三以好的成绩考上本校高中,继续他的学业。从此,二人天各一方,再无见面。


二十年后的一天,杜欣云在所在的城市街道上逛街时,偶然看见了毛阿三,毛阿三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匆匆地走过去了,由于街上人多,杜欣云没有追上去问询。这时杜欣云已是这个城市里的老教师了。


后来,杜欣云通过打听其他同学,才得知毛阿三也在同一城市工作。同学们举行了聚会,当杜欣云步入餐厅时,毛阿三一眼就认出了她,上前紧握杜欣云的手,欣喜地说:“你的模样还是那样,漂亮、艳丽,就是有些微胖了。”


“哪儿的话,半老徐娘了,谈何漂亮!”杜欣云脱掉绒大衣,边落座边笑着说。


餐桌上,气氛热烈,同学们纷纷讲述着各自的、他人的故事,叙旧的心情非常激动。杜欣云提到初三照“镜子”的事,毛阿三说他早就忘了,连自己是否写过这事没有都不清楚。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告了我和张茜的黑状,还抵赖不承认。”杜欣云故作气愤状。


“即使我写了,我也不是故意告状的呀,周记嘛,有什么写什么。”毛阿三争辩道。


“呵,你还真是若无其事、不动声色,我可记着呢。”杜欣云泼辣的嘴上不饶人。


“那你就记恨我一辈子吧!”毛阿三确实是不记得了。


其他同学听了哄堂大笑,怂恿毛阿三给杜欣云赔情道歉。


毛阿三端了一杯酒,走到杜欣云跟前。


“美丽的公主,是我错了,敬你一杯酒,原谅我的过错吧!”


杜欣云站起来,假装嗔怒,又笑着说:“这还差不多,我把你这句话等了二十年!”


“那咱们和好吧,再碰一杯。”


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又是一阵大笑。


又过了二十年,毛阿三的一篇文章在刊物上发表了,杜欣云看了后,在微信上又提到了照“镜子”的事。毛阿三一脸茫然,又忘了。杜欣云又提醒,毛阿三才恍然大悟。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


青葱的岁月远去了,多少少年时代的美好时光,在记忆的风尘里淡了又浓、浓了又淡,而沧桑写在了行将老去的脸上。


人生应有不断的提醒,才能不忘记一件事、一个人。



巩童,笔名旷地,1991年开始创作,全国公安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乡村》终身作家,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白银市作家协会会员。迄今在《白银法制》《甘肃日报》《华夏文明导报·白银周刊》《白银公安》《甘肃公安文联》《警察文艺》《白银文学》《东方散文》《中国乡村》《作家文学》《现代作家文学微刊》《天南地北会宁人》等报刊、杂志、平台发表通讯报道、散文、小说、诗歌、文学评论70余篇(首)。获2024首届乡土中国文学奖鼓励奖,有两篇散文入选《乡村人才库散文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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