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维塔耶娃 | 你爱我,让我走投无路

文化   2024-10-08 09:01   四川  

今天是俄罗斯著名诗人茨维塔耶娃( Марина Ивановна Цветаева,1892.10.08 — 1941.08.31)的诞辰。


布罗茨基曾在一次国际研讨会上宣称:“在我们这个世纪,再没有比茨维塔耶娃更伟大的诗人了。”茨维塔耶娃孤独而悲苦,同时,又始终保持着敏感与激情。她的诗句和她本人一样,极其强韧而坚决。


本文精选了十首茨维塔耶娃的诗作,你最喜欢哪一首呢?欢迎留言分享。


▲ 玛琳娜·伊万诺夫娜·茨维塔耶娃



01

你爱我爱得确实虚伪

   

你爱我爱得确实虚伪——

    

用谎言伪装真理,

    

你爱我,让我走投无路——

    

让我漂泊异域!

    

你爱我,不受时间局限——

    

右手一挥,坚定不移!

    

从今往后你再不会爱我:

    

这一句话倒符合实际。



02
生活撒谎难以模仿  

生活撒谎难以模仿:    
出乎意料,把谎言超越……    
但借助所有脉搏跳动    
你可以分辨:这就是生活!    
你像浑身铁锈:有声,发青……    
(置身谎言又何妨!)浪涛,灼热……    
喃喃自语,像针刺穿忍冬花……    
他在呼唤——你该学会欢乐!
朋友,不要惩罚我,我和你    
肉体与心灵受到重重诱惑——    
看吧,我的前额紧贴梦境,    
问情由——你为什么唱歌?    
对你寂静闪光的诗集,    
对你野性的黏土说“不错!”——    
轻轻低下头前额贴前额:    
要知道——双手渴望生活。



03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手中的小鸟儿,    
你的名字是舌尖上一块冰,    
你的名字是嘴唇唯一的动作。    
你的名字由五个字母构成……    
飞行的皮球忽然被人接住,    
又像是含在嘴里的银铃。    
石头沉入平静的清水塘,    
鸣溅的水声仿佛把你呼唤。    
夜深人静轻轻的马蹄声
呼唤你的名字如雷鸣一般。    
扣动的扳机对准太阳穴,    
喊你的名字,高声呐喊。    
你的名字——噢,不可能!    
你的名字——是亲吻眼睛,    
凝滞的眼帘里温柔已趋寒冷。    
你的名字——是亲吻白雪,    
是一口冰凉的泉水咽下喉咙。    
想你的名字,沉入香甜的梦。



04

我的诗 
 
我的诗啊写得那样早,

    
连我都不晓得自己是诗人,

    
情思涌动像喷泉水花飞溅,

    
又像是焰火绚丽缤纷;

    
我的诗像闯进圣殿的小鬼,

    
殿堂里缭绕着梦幻与神香,

    
我的诗赞美青春与死亡——

    
无人诵读,无人吟唱;

    
散落在各家书店积满灰尘,

过去和现在都无人购买,

    
我的诗像珍贵的陈年佳酿,

    
总有一天会受人青睐。


05
寄一百年以后的你

 
   
再过一百年以后,你    
才会呱呱坠地降生人间,    
我注定死亡,像从地心深处——    
喘口气,为你谱写诗篇。    
“朋友,不必找我!时代转换!”    
即便老年人也早把我忘在脑后。    
嘴唇够不着亲吻,隔着忘川    
我向你伸出双手。    
我看见你的眼睛像两团篝火,
朝我的坟墓,朝地狱闪耀——    
望着手脚僵硬的那个女人,    
一百年前她命断魂消。    
我手中的诗卷,几成灰尘!    
我看见:你顶风冒雪,    
苦苦寻找我出生时的宅院,    
寻找我临终住的寓所……    
你望着迎面而来欢笑的女人,    
深感荣幸,我听见你说:    
“一帮应召女郎,全都是死人!    
只有她一个人活着!”
我心甘情愿为她效力!她喜欢    
珍藏戒指,我了解所有的秘密!    
一群盗墓贼!你们戴的指环    
全都是偷盗她的东西!    
哦,我的百枚戒指!我头一次    
悔恨又遗憾,渴望生机再现,    
那么多戒指我随随便便送了人,    
等不到你,错失了机缘!    
还有一件事让我心酸,今晚    
尾随西沉的太阳,长途跋涉,    
就为了终于能够跟你相见——
我穿越了整整一百年。    
我敢打赌,你在昏暗的墓地    
一定会诅咒我那些伙伴:    
“任人亲吻!可没有一个人    
肯送件玫瑰红的衣衫!”    
“有谁比她慷慨?”不,我很自私!    
既然不受伤害,我也不必隐瞒,    
我曾恳求所有的人给我写信,    
以便夜静更深亲吻信函。    
说不说?说吧!寂灭——也是假定。    
如今在客人当中你对我最为多情,
拒不接受众多情人馈赠的珍珠,

    
你对荒冢遗骨情有独钟。


06
时代不会想到诗人

时代不会想到诗人——

    
我也不会想到时代。

    
愿上帝与风雷,与喧嚣同在!

    
这个时代不是属于我的时代。

    
如时代不敬祖先,不顾子孙,——

    
那就是乌合之众,不可理喻。

    
这时代是我的毒素,我的危害,

    
是我的敌人,也是我的地狱。



07
比温柔更温柔 

比温柔更温柔,比纤细还纤细,

    
松树上传来了口哨声。

    
我在睡梦中看见了一个

    
黑眼睛的儿童。

    
一棵美丽的松树就这样流淌

    
热辣辣的松脂。

    
夜晚如此美好,可钢锯拉动,

    
我的心鲜血淋漓。


08
琥珀该摘去了
  
琥珀该摘去了,

    
词典该更换了,

    
挂在门口的灯

    
该要熄灭了……


09
分秒

  
  
分秒:正在消逝,你亦将消逝!    
如此消逝的还有情欲和朋友!    
此时此刻同样将被抛弃——    
明天呢,什么将被抛弃出手?!    
分秒:测量的瞬间!    
小小的检测尺度,你听:    
已经结束的永远不再开始。    
就这样撒谎,对别人进行奉承,    
受伤害者遭到十倍的指责,
说他们一事无成,软弱无能。    
妄图测量海洋,你是谁?    
妄图给鲜活的灵魂划定分水岭?    
搁浅的沙滩啊!哦,万千琐事!    
慷慨的沙皇享有无上的荣誉,    
他认为一句铭文胜过王国:    
指环上刻着:“此时亦将逝去”……    
在返回起点的路途中,    
什么人能回避得了虚荣?    
哪一个不想借用阿拉伯罗盘    
辨明方向,摆脱苦难重重?
分秒:疲惫不堪!臆想的    
跨越——十分缓慢!我们    
将化为尘埃!你啊,分秒,    
只对那些猎犬心怀依恋!    
哦,我多渴望留住那个世界,    
那里的钟摆撞击心灵,    
在那里能够以我的永恒

    
支配流逝的每一分钟


10
给一个孤儿的诗

    
高山上冰雪的皇冠——    
只能烘托人生的短暂。    
今天为城堡的岩石梳头——    
我是有意做给常春藤看。    
今天我走过条条大路,    
已把挺拔的青松超越。    
今天我带了一束郁金香——    
如同抚摸婴儿的下巴颏。

   
我用高山的视野拥抱你,    
用悬崖的大理石桂冠。    
(我用交谈吸引你的关注——    
让你呼吸轻松,睡得沉酣。)    
我用封建王侯城堡的两翼,    
用常春藤长毛的手臂拥抱你,    
你知道,拥抱岩石的常春藤——    
有一百零四条臂膀和小溪!    
可我并非金银花,不是常春藤!
你的手臂都引发我的柔情,    
你不受缠绕,而是得到自由,    
我的思想领地任由你驰骋!    
……用圆形花圃,用圆圆的井,    
石头掉进井里就待到白头!    
我用孤寂生活的全部信任,    
春夏秋冬孤独地把你守候!    
(因此我淡褐色的头发,    
掺杂了不止一根银丝!)    
……我还要溪流一分为二,    
形成一个岛——以便拥抱你。
用整个萨瓦省,整个皮埃蒙特,    
并且——微微弯曲脊梁——    
拥抱你,我用蔚蓝的地平线,

    
还有伸出的两条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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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选自《花揪与珠贝》, [俄]茨维塔耶娃 著,谷羽 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1-02

图片 | 选自摄影师Nishe、Nirav Patel、Alessio Albi、Adi Dekel、Mehran Djo、Elle-May作品

编辑 楚尘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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