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坚 | 昆明,一个只为过日子的城市

文化   2024-10-17 09:02   四川  

“它是那种最普通、最平庸,仅仅是为了‘在着’、为‘过日子’建造的城市。这城市的目的简单得很,就是为了过好每一个日子,按照季节和蔬菜,春捂秋冻,夏天吃蘑菇,中秋尝宝珠梨(昆明古代就有名的贡梨),春天喝阳春米线,冬日吃狗肉火锅。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怎么写得那么慢,那么不厌其烦,昆明可能最心领神会,他写的就是人们怎样‘过日子’噻。”

——于坚

 于坚,男,1954年8月8日,出生于昆明,中国当代诗人、导演。80年代成名,为“第三代诗歌”的代表性人物,著有诗集《于坚的诗》《对一只乌鸦的命名》《诗六十首》、文集《昆明记》《建水记》《巴黎记》等数十部,作为导演、编剧参与《碧色车站》《故乡》《白螺湖祭》等纪录片制作。


《昆明记》是诗人于坚立足故乡、献给故乡的一本作品。他生在昆明、长在昆明,拥有一份深沉的乡土记忆,熟知这座城市的历史与变迁。《昆明记》收录了于坚的诗歌、散文等文字,还配有作者的摄影作品;他的镜头从街巷、集市出发,遍及乡村的每一个角落,记录了昆明的人、事、物,可谓无所不及。


《昆明记》封面


01.

“古老的会继续古老,永恒的会继续永恒。”


《昆明记》字里行间充满着于坚对故乡昆明的深切怀念,更展现了独属于昆明的一份历史记忆。作者从历史典籍、诗词名句出发,向读者介绍昆明的历史沿革、地理特征、文化基因等要素,重走昆明的昔日时光。

昆明地处高原,自古即是原始宗教的圣地,却又位于“神圣生活和世俗生活之间”,承载着原始、朴素的文化。

云南既未升入神圣生活的云端,也没有坠入尘世的泥潭,它彰显的是大地的原样、本身,是万物有灵的大地启示的朴素生活。



正如这座城市一样,昆明的青铜器皿也散发着原始、自然的文化气息。

楚文化已经进入形而上的抽象表现世界,在时间上也比滇青铜更早,但看起来,滇青铜却像是更早的东西,开始的,人类童年的,现实主义的,看见的,朴素的;而楚青铜与现实已经若即若离, 进入青春激越、想象丰富的阶段。


这个古老的城市,从开辟之初就承载着大地的基因。人们往往在考古所得中找寻文明的踪迹、城市的雏形,而昆明在远古的只言片语中,呈现出的仍是大地的信息。人们依着大地而建筑、打猎、生活,过着伊甸园一般的生活。

昆明,在中国历史中一出场,就是一个‘地方’,而不是一种文明。文明是后来才开始的,文明意味着进步,但它同时也意味着大地的被遮蔽。

02.

 “有益于生命的日常生活。”

她奉献给世界的不是济世英雄、开国功臣、铁血宰相、无道昏君。而是单纯朴素的阳光、蓝天白云、鲜花、空气、春天、大地和有益于生命的日常生活,是对文明世界已经麻木的对于栖居的感受的唤醒。

于坚笔下的昆明是富有生活气息的,它有着“花园般的大地”,在昆明夏日的黄昏小憩,无疑是一种享受。在《何谓日常生活——以昆明为例》中,于坚详细描述了昆明舒适的日常生活节奏。几个人凑上一桌,沏好茶就点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直吃得酒酣耳热;最终结账,却也丝毫不贵。吃完沿着公园小径踱步,又是惬意的一天。


现代生活似乎总是太快、太急切,所有个体都漫无目的地追赶着时间。而在这样快速运动的社会中,昆明是一个“永远不急着赶到哪里去的城市”,按照时令、季节慢慢地向前走着,不受谁的催促,不厌其烦地,一天又一天地过日子。在昆明,时间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人们只注重当下的生活,享受日常的一点一滴。

它是那种最普通、最平庸,仅仅是为了“在着”、为“过日子”建造的城市。这城市的目 的简单得很,就是为了过好每一个日子,按照季节和蔬菜,春捂秋冻,夏天吃蘑菇,中秋尝宝珠梨(昆明古代就有名的贡梨),春天喝阳春米线,冬日吃狗肉火锅。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怎么写得那么慢,那么不厌 其烦,昆明可能最心领神会,他写的就是人们怎样“过日子”噻。



在当代,每个人都被历史的洪流裹挟着向前走去。我们惯于以宏观的视角观看这个世界,剖析着时代的快乐和忧郁并感同身受。人们恰恰忘记了自己身处的日常生活,忘记去体验这朴实而玄奥的当下。

03.

 “我的生命和记忆之城。”

《昆明记》记载了昆明这座城市的文化与历史,同时也是于坚的一部个人史,承载着他年少时的记忆和生活细节。


街道后面一条小巷中的一个古老的四合院里,我度过了我生命中最初的时光。我记得一些青色 的砖墙和石块打成的天井,我总是扶着它们走路。


人和城市的关系是微妙的。城市与人一起经历岁月的洗礼;而时代变迁也在人的身上留下刻印。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迁徙,关于故乡的记忆,始终是人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故乡的人、事、物,早已融进记忆最深处。在这个求新求异的时代,跟随于坚的文字,我们得以重新想象人与城的关系,看“有形的、活着的传统”如何抵抗时代。


我的意思仅仅是,昔日、故乡,对我造成了如此刻骨铭心的影响,关于它们的记忆已经成为我生命和语言的重要部分,我已经被这个城市做成了一个旧的。


这旧的世界,成为他对故乡最初的印象。而这印象早已被时间洗刷,成为一种陈旧、腐朽的“传统”。那个时代,“传统”竟成了一个贬义词,受尽批判与冷眼。在一切“新”的空气中,外祖母和她的武成路以手工打造的街道、精致雕刻的柱石坚守着传统的风貌。面对时代与传统的复杂关系,这条街道、这座城市正向人们无声地发问。


我是一个热爱光明的少年,在我后来接受的教育中,我肯定不会对那腐朽的旧世界有丝毫兴趣,但我爱我的外祖母和她的武成路,是她使我在潜意识中和那个旧世界达成了谅解,那个世界既然可以造就出我外祖母这样的人,它必然有它存在的基本理由。我的教育从未告诉过我这一点。


04.

 “昆明是一座诗歌之城、诗人之城。

昆明是一座诗歌之城、诗人之城,有着深厚的诗歌传统。20世纪40年代,大批文化人随着西南联大来到昆明,其中也有许多著名诗人,例如闻一多、朱自清、冯至、冰心、沈从文、卞之琳、英国诗人威廉·燕卜荪等。

 前西南联大,现云南师范大学新校区篮球场上的早晨,2013


20世纪40年代昆明最豪华的事情就是,你可以穿过大街,进入小巷,去某个深宅大院拜访中国第一流的诗人。


昆明似乎天然就是一座诗的城市。气候温和宜居,植被广袤,民风纯良,生活节奏称心舒适。永恒的诗意栖居在这片土地上;昆明幽雅的自然与人文环境,与写诗、读诗再搭配不过了。

在翠湖海心亭的图书馆里,经常可以看见手指修长的诗人在奋笔疾书。在昆明的夜晚,飘着缅桂花香的空气中, 你可以听到有人在茶馆里朗诵诗歌。


在昆明的街道上缓步,或许不经意间就会经过闻一多、朱自清等著名文人的寓所。这座昔日的诗人之城,已于时间的洗刷之后褪去了痕迹,但诗歌的气息仍遗留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有一年,日本的一位教授来昆明找我,寻访这座昔日的诗人之城,他试图找到一些昔日诗人们居住过的痕迹,但什么也没有找到,这位失望的中国现代诗歌发烧友只是在闻一多先生的殉难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一天下着小雨,是夏天,雨中,小巷里紫色的叶子花特别鲜艳。


虽时移事易,这份诗意仍存在于昆明的草木之间、石径之上,也和湿润的雨季一同到来。昆明是一座诗意常在的城市。

一只海鸥就是一次舒服的想象力的远行 它可以引领我抵达
我从未抵达 但在预料之中的天堂 抵达
我不能上去 但可以猜度的高处
十只海鸥就可以造就一个抒情诗人
一万只海鸥之下 必有一个诗人之城
——《赞美昆明海鸥》节选

05.

《故乡》



从未离开 我已不认识故乡

穿过这新生之城 就像流亡者归来
就像幽灵回到祠堂 我依旧知道
何处是李家水井 何处是张家花园
何处是外祖母的藤椅 何处是她的碧玉耳环
何处是低垂在黑暗里的窗帘 我依旧知道
何处是母亲的菜市场 何处是城隍庙的飞檐
我依旧听见风铃在响 看见蝙蝠穿着灰衣衫
落日在老桉树的湖上晃动着金鱼群 我依旧记得那条
月光大匠铺设的回家路 哦 它最辉煌的日子是八月十五
就像后天的盲者 我总是不由自主在虚无中
摸索故乡的骨节 像是在扮演从前那些美丽的死者

2009年8月28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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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记》

于坚 著

楚尘文化×重庆大学出版社 2015年5月


【内容简介】:

昆明是于坚的故乡,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作者从个人记忆和时代变迁两个维度,叙述了他眼中昆明的种种样貌,包括这座城市的历史、自然环境和人们鲜活的生活。书中的摄影作品来自作者1980年代以来在昆明各地的“街拍”,老的照片中充满了苍凉,而新的照片在活力之外也透出一种城市特有的疲惫。文字与照片相结合,这本书稿将“昆明”这座城市体现得淋漓尽致,埋藏着对“故乡”变迁的千思万绪。


【名家推荐】:

于坚从一个观察者变成了研究家。他记录并讨论了历史,于坚的品质规定了他是当代精神的研究家而非代言人。——韩东(诗人、小说家 )


于坚才气充足,敢于写作任何事物,可以驾驭任何情境。——陈晓明(北京大学教授、文学评论家)


回到内心,回到生存的现场,回到常识,回到事物本身,回到记忆中和人的细节里,一直是于坚写作的一种内在愿望。——谢有顺(中山大学教授、文学评论家)


【媒体推荐】:

于坚以文会心、为文招魂,写诗、作文、立论,皆自由挥洒,辞直义畅。他居边地数十年,独持己见,一意孤行,如今个人细语终成高论宏裁。——第十五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授奖辞


于坚的散文题材广泛,语言自由,心接古今。他将口语和书面语交替使用,使得他的叙述和描写,在体验和经验、现实和历史之间来回巡游、自由穿梭,堪称当代散文精品。——第三届朱自清散文奖授奖辞


文字yuuki,部分选自《昆明记》,于坚 著,重庆大学出版社 | 楚尘文化,2015-05.

图片Picture@于坚

编辑yuuki


▲ 于坚 | 向日常生活致敬
▲ 于坚 | 文字可以再版,但失去的昆明永远无法再版了

 这本游记里,有巴黎真正的诗意

▲ 于坚 | 一个社会对“新说法”的容忍,是对它是否具有活力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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